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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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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天涯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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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高士力手里仍然握着那枝左轮枪,只不过枪管下垂,枪口指住地面而已。他几乎不相信刚才和现在所发生的
事情是真的。

管冬人并不立即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个心狠手辣的退职警探,似乎要像猫玩老鼠一般慢慢地折磨高士力,
而不急於把他处死呢。

「自从上次分手,我们总有八、九年没见过面了。瞧你的身上,依然是一身名贵的西装,捞得很不错吗?老
朋友!」

高士力仍然一声不响。

「你仍然干『杀手』吗,高士力?」

高士力愤怒地说:「废话!」

管冬人握枪的手,突然来了一个不自然的小动作,好像是手指抽了一下筋似的。恰好被高士力瞧在眼里。他
心中暗自猜想:这会不会是管冬人神经紧张的表示?如果是的话,他就有一线生机了。

管冬人又说话了:「哼!高士力,你要我告诉你,你这个杀手有多大,值多少钱吗?」

高士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随你的便。」

「你还记得阿香吗?」他得意地笑着说。

「阿香她不就是杰士歌舞班那个小妮子吗?」

管冬人咆哮着:「别瞎扯了。你那时把阿香窝藏起来,藏了两年,而她还未成年。你自以为了不起,是吗?
阿香把你的什麽都告诉我了。她说你是讨厌的老家伙。她还形容你常常坐下来猛抹手枪的好笑的样子…」

「够了,老管。」

「还不止呢,如果我告诉你,阿香抛弃你之後,就和我同居,你又会怎样?如果我告诉你,阿香已经和我结
了婚,现在并且也由巫大维给她支费用,同时,还住在 区里的彩虹酒店,那你又觉得怎样?」

「你在吹牛吧?」高士力说。

「是吗?信不信由你。」

「阿香怎会看中你这样丑怪的魔鬼…」

「事实上正是她看中了我。」管冬人得意地说。

高士力心中愈想愈气,他外表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已经暗在盘算,他成竹在胸的道:「你打算怎样,老管!
就在这儿把我干掉吗?」

这是心理攻势。管冬人犹豫了很短的一会,但这已经足够使高士力的信心加强了。

管冬人说:「我先把这小子放了,然後把你载回巫家的屋子。在你魂归天国之前,巫大维也许想问你一些问
题。巫家的房子够大,你也见过的了,我在那里面干掉你,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虽然,巫家还未十分肯定
应否以牙还牙,以武力来对付他们的办法,我回去之後,却大可以说服他。好了,现在你先把枪交给我,高
士力,然後站到…」

管冬人话犹未了,高士力就说:「好极了,老管。」说时迟那时快,高士力的手枪本来是枪口向下的,现在
他连手臂也没有抬起,只用手腕把枪口提高,就在原位开枪向管冬人发射。

管冬人反应也很迅速,他的小手枪跟着响了一下,声音与高士力那枝装了灭音器的左轮差不多。但是那时高
士力早已闪过一边,他的子弹射入後面的一株树干上。枪声过後,管冬人就倒了下来。他不幸被高士力的左
轮击中了。

当高士力提着衣领把管冬人拖入树丛约十来码处,这时管冬人已经死去了。高士力捡了一些树叶,盖在他的
脸上。

在一旁躺在地上的王群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高士力向停车场那面留意地察看一下,看看刚才那两声低低的
枪响有没有惊动了别人。但是天空不停下着雨,他看不到一个人。

高士力弯下身去,再用枪柄击了王群一下,再把他拖入树丛深处,接近管冬人 体的地方。之後,他倚在一
株树干上,闭着眼,吸了一大口气,让自己的肌肉轻松一下。

高士力又赢了一个回合。很久之前,高士力就已经懂得使用快枪。枪法神速稳准,这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高士力心中泛起了满意的感觉。但是,他忽然想起了管冬人关於阿香那些话来,心里即时又作出另一个决定
。高士力心中的计划是:第一,干掉美珍。第二,去找阿香,教训她一下。他估计一下时间,大约须在午夜
以前完成这些工作。时间是比较匆促些,只有两个钟头多一点。但是,有那小子,还有管冬人那死 躺在那
里,不快一点不行。

高士力小心地把左轮放入衣袋,然後走去白阳旅馆背後的那列矮屋子,他希望美珍不要因为等了许多,还不
见情郎到来而有所疑心。

想到情郎两个字,高士力心中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不愿想像美珍脱光衣服和那年轻小子睡在床上的情景
。高士力强制着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自己告诉自己说:不要为王群再替她担心了。她不过是我的枪靶子而
已。

想着,想着,他已经来到叁号房与四号房之间了。他两边望望,没有一个人影,於是就轻轻扭开叁号房的房
门,闪了进去,轻轻地把门带上,势必会发出轻微的「咿呀」一声。

高士力在黑暗中站了一会,鼻子里嗅到房间内一阵霉臭的墙纸味道,夹杂着威士忌的酒味。房间前面的窗子
,通过那廉价的抽纱窗 布,透进了旅馆霓虹灯管招牌的微弱的光。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煤气炉,里面有一
圈浅蓝色的火 在跳动着。

现在,高士力的眼睛渐渐能适应房内的黑暗光线了。他看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几乎全空的酒瓶。床上
突然发出一阵悉索之声,高士力马上把左轮取了出来。他看到一个晶莹洁白的躯体正在床上转动。

「王群,是你吗?」

没有回答。

「王群,是你吗,亲爱的?」

高士力已经把手指扣在板机上,但是等了一会,还不能扣动枪机。他也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不趁这个机会开枪
,他只是觉得喉咙乾得难受,而房间里的空气也热得局促起来。

美珍正躺在那张双人床上的一边,全身裸露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照在她那丰满的乳房上,印出了
一幅美妙动人的图案。她把头转过来,想看看他,她的一只手握住一件睡衣。

她又问:「王群,你怎麽不说话?」

高士力在喉咙里发出了呃的一声,算是回答。

美珍说:「我依你的话做了。」她用手向桌上的酒瓶一指:「我把那瓶酒喝了。」

高士力意会到,她正在面临着毁灭的危机,他想开枪,但是手里的左轮重得像铅,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口里
真渴得可以,他的眼睛却没法从美珍那雪白丰满的胴体移开。

美珍挺耸的乳房在阴暗中显得更加美丽,金黄色的头发上,发出了一丝亮光。她的身体每移动一下,高士力
就 一口唾沫。

隔了一会,美珍把手举起来,用娇柔的音调说道:「王群,怎麽你还不过来嘛?」

高士力此时才发觉,美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几乎人事不知了。

「王群,亲爱的,为什麽还不来呀?不要怕,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高士力的喉咙里好像有一团东西梗住,浑身不舒服。他略略迟疑了一下,把左轮枪放入衣袋里,走过去在美
珍的身旁坐了下来。在阴暗的光线中,他看到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美珍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高士力也把一只手伸过去,先是搭在她的肩头,然後,顺势滑下去,在美珍
润滑如脂的胴体上挑逗地抚摸着。

美珍的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颈,轻轻地说:「亲爱的,别太粗暴啊。」

「王群…啊哟…啊…」黑暗之中,只听见美珍的低声娇呼。

他的眼中似喷着情 ,血脉贲张。两个人都有同样强烈的需要,她像一团火,投进了他的怀中,颤声嚷着:
「吻我!爱我!狠狠地爱我!」四片唇瓣,紧密地黏在一起。

巫美珍的手,伸到下边活动着,很快便将亢奋莫名的大阳具释放出来,高士力对付她,则是更为方便。他禁
不住向她的乳头吮吸,手指亦消失在草原中。於是,巫美珍大抖,两腿不期然分了开来,使高士力一只手有
如放在温泉里。

「啊!我要…」她浪声浪气的呢喃,手中则在抚弄着蛇身。

他亦有遏不住的激动,他放开她肿胀的乳尖时,捧了她的美臀向上一提,她发出了一声低叫,娇小的她,便
如猿猴般缠到他的身上来了。他的大肉棒顺利挺进,她再一次迷迷惘惘的呻吟起来。只是冲入肉阵,快乐驰
骋!她是如此地湿润、燠热。而高士力又是如此地急躁、激越!

乾柴烈火,一碰上去便不可收拾了。她的空虚,刹那间给他完全驱散得无影无踪。那一种快意的充实感,使
她不期然发出一连串既痛苦、又快乐的呻吟。她的美腿,在他的背後缠住了。

「噢…你是这麽强硬!」她忘形地含住了他的肩肉,在欢叫。

他热情的手指,摸遍了温泉地带,也摸遍了浑圆的大月亮。她弹性极佳,尤其是该凸的地方,是像一座丰厚
的肉垫子,加上浓密的芳草,高士力的冲击,受着一份奥妙的反弹力,使他销魂蚀骨。

於是,高士力也遏不住心坎里的呐喊,他嚷叫起来:「噢…噢…我快活!我…我像天使一样快活!」

浪叫声中,她张开樱唇,伏在他的肩上乱咬,她给推上了颠峰。高士力也不能抑制了,他渴望宣 ,一种火
山爆发的宣 !只有这样,他紧张到极点的神经,才能获得松弛、舒张。於是,他毫不犹豫的宣 ,淋漓尽
致的,让生命的热力,喷入她每一个兴奋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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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怎麽是你?」美珍醒来时第一句就问:「王群到那里去了?」

「别问了。」高士力说:「这话来说长,现在先吃点东西,我们赶快逃走,有人要杀我们。」说着,他起了
床。美珍也不再说话了。反正她已是高士力的人了。他拉起一道百叶窗,看看外面。

夜幕低垂之後,高士力就和美珍把别墅清理一遍,把地方整理一下,收拾好床 ,使屋子看来好像自从去年
夏季以後,就没有人过来的样子。临走的时候,美珍又穿上另一件绒恤衫,当作外衣,并且在头上裹着一块
花毛巾。

高士力问她:「你知道那里有农庄吗?」

「沿着这条路向前行,绕过湖边,再转去与湖相反的那一面,就会见到农庄了。」

「好吧,我们就这样走。」

他们绕过湖边,左转之後,走了一会,果然看到远处有一间农庄。高士力拿出左轮枪来,仔细地检查一下枪
里是否装满子弹。

他们先後经过了两间屋子,每一次美珍都留在路上。由高士力一个人潜近去侦察,但每一次他都摇着头回来
,说:「厨房里有四、五个人,我们再找第二家吧!」

到第叁间屋子时,高士力微笑着回来告诉美珍说:「这间屋子只有盏灯亮着,也只有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
男孩在里面,跟我来。」

他们通过农庄,走到一辆残旧的汽车旁边。高士力看了一看,说:「没有锁匙,真可惜,否则事情就简单得
多了。」

他们穿过粮仓与屋子的後门。高士力看见那道门离自己只有一两 ,他手上拿着枪,心里在希望那道门没有
闩住。他迅捷地跳过去,一脚把门踢开,然後冲进厨房去,冷冷地说;「趣识的就不要动,子伙子。」

厨房里的那个少年,本来坐着喝一杯牛奶,这时他站起身来,两只手慢慢向头上举高。那小伙子并没有露出
惊慌的神色,这使高士力感到有点不安,随後他才察觉,原来他正在注视着他身後的美珍。

看了一会,他说:「呀,我认得你的。你是巫大维的女儿!」

高士力对美珍说:「站住,不要理他。」然後又对那男孩子说:「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赵昱。」

「你是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间屋的,是吗?」

「不。」

高士力走前一步,愤怒地说:「那麽,快说呀!」

「说什麽呀?」

「还有谁住在这里?」

「爸和妈,他们现在都不在。」

「屋後的那部旧汽车是谁的?」

「是我的。」

「它能走吗?不要说谎,否则你会後悔的。」

赵昱望着美珍,说:「当然它能够走。」

高士力狠狠地说:「看着我。把汽车锁匙拿来。」

「这是怎麽一回事?你…你是在绑她的票,还是怎的?」

「住嘴,孩子。把锁匙拿来,要不要我先用这把枪在你脸上来几下,然後再动手拿锁匙。」

赵昱双眼里闪出一阵怒 ,但他立即摇摇头,从裤袋里拿出一串锁匙来交给高士力,说:「那根方角的就是
了。」

赵昱又在注视着美珍了。高士力看见她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沈下脸,举起手枪,对美
珍说:「你先出去,在汽车上等我。」

赵昱紧张地望着高士力。

美珍迟疑着说:「我可以帮忙你把他困起来呀。」

「我不是要困他,我要开枪打他。」

赵昱的喉咙咯的一声。

美珍恐慌地跑到高士力身边,拉着他的臂膀,说:「何必呢?你没有必要把他杀掉的呀,是吗?」

「你忘记了他认得你是谁吗?」

「他虽然认识我,但是他又没有…」

「住嘴,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美珍不顾他在发怒,依然说:「不,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把他打死。」

高士力恶毒地说:「他是你的什麽人?你这样关心他。」

「胡说,我从来未见过他,最低限度我记不起见过他。」

赵昱插嘴说:「她说的是实情。事实是,这儿的人个个都知道巫大维和他的女儿。」

高士力对美珍说:「出去吧,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

但是美珍的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臂膀。高士力竭力避免去看她,而只管沿着手枪的枪管,看着赵昱。赵昱
把身子僵直贴在冰箱前面。

高士力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我是「职业杀手」,面前的这个家伙是我的一个枪靶而已。可是,当他提起枪在
瞄准时,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身旁的美珍,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着:「你已经杀得太多了。你不要杀死他
,这是没有理由的呀。」

他叫道:「在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再缠着我好不好?」

美珍一边哭,一边说:「你怎能够把他…,无缘无故的杀死呢。」

高士力大声地叫着说:「什麽能够不能够?我的性命就在这小子的手里。是的,我的性命,你不想想,难道
我要前功尽弃,留下这个小子来告诉警察说他见过你和我?」

美珍想了一阵,说:「那麽,把…把他带着走吧。可不要杀死他。」

「带着他走?这是他妈的什麽理由?」

「我们…我们也许需要他作为人质什麽的。」她藉口说。

高士力正想要大声骂她,但是又改变了主意。他看着吓呆的的赵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左胸又隐隐作痛
了。他自己心里在想:难道我还没有被她拖累得够?难道我还要受制於她;她的脸儿、她的嘴唇、她的胴体
、她的乳房、还有她的令人难以抗拒的眼睛?妈的!

高士力一咬牙,手指扣着扳机,但是,他缺乏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决心。

终於,在注视了美珍一分钟之後,他颓然地说:「小伙子,把灯关掉,然後走到我们的前面去,上那辆旧汽
车。」赵昱默默无言的照着他的指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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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高士力最後一个离开屋子,他临走前,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用力地吸了一口田野的清新
空气。他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好笑的念头,他要在这个幽静的环境中休息一晚。

汽车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高士力立即穿过院子,走到汽车那里。他觉得让美珍单独与赵昱在一起是不妥当
的。他又估量了他目前的处境:留着赵昱的好处,是可以在必要时把他当作人质,用他的性命作为讨价还价
的本钱。坏处是,赵昱这小子可能把美珍从他身边抢了过去。赵昱是他的一个威胁。

高士力打开汽车後座的门,要美珍和赵昱换位,他对赵昱说:「你坐到前面来,好让我监视着你。」高士力
於是发动引擎,把汽车按照他刚才所拟定的路线开行。

「我明白为什麽你也会牵涉在这种事情内。」赵昱轻声对美珍说。

美珍回答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高士力马上打断她的话:「你们两个人都不准多嘴!」

他在玩味着美珍那句话,这是不是表示了她对以後发生的事情有所不满?他不禁怒火上升。

他对赵昱说:「你听清楚了,我依她的话,不杀死你,但是你可不是我的上宾。你只是一个人质。我只要你
乖乖坐在那儿,不要多问,也不要高谈阔论。」

赵昱轻轻地说:「好吧。」

高士力不在意地望了车上的油表一眼,骂了一句粗话。他问:「这个表没有坏吗?」

「我想不会坏吧。」

「表上他妈的指针几乎指到零了。为什麽你刚才没告诉我油箱里没有汽油?」

「我忘记了,我…」

「去你妈的。我们还能够走多远?看样子连两加仑汽油也没有。」

赵昱舔一下嘴唇,说:「我们大概还能再走一哩路。」

「十哩?两加仑才走十哩?」

赵昱鼓着勇气说:「不是两加仑,我们只有一加仑了。你看那指针又已低了一些。而且,这辆车耗油很大的
呢。」

高士力望着前面的公路和田野,顿然觉得胸里绞痛,脉膊也加快了。他无法抑制止神经的紧张和失望。事情
总得有个尽头的,如果再来一次什麽差错,那他的命运就不堪设想。

高士力立定主意,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量利用这一加仑汽油,走到不能再走的时候,再想法子。他把车子
开上了一条比较热闹的公路,一辆大货车正好从对面开了过来,而後镜里又出现了来自後面的车子的车头灯
影。高士力的手上,已经渗出汗来。

这条路弯曲的,只能开慢车。转完了最後一个弯角,进入直路时,高士力睁眼往前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前面的路,又平又直。但是,在他们的车子前面约一哩的地方,从车头灯和车灯尾的数目来看,至少有六
辆汽车正在停在一起。

美珍把身子驱向前来,问道:「那是什麽?」

「木马,检查站。看情形我们非要转入别的路不可了。」

「把车子调头不成吗?」

「不,那样他们会看到我们的。」他心中想,如果在到达前面检查站之前,还找不到横路可以转去,事情就
难以想像了。

美珍说:「那检查站也许不是为我们而设的呀,我们可以试…」

「如果它是为我们而设的又怎麽办?何况它一定是针对我们的,难道这条路上有一座断桥?」他刚说完,就
瞥见路的那边有个「T」字符号,表示前面有横路。不久,横路出现了,高士力马上把车子驶进去,这时车
子离检查站只有半哩多而已,也许他们已经被人看见了,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向後转;更会惹起麻烦,
甚至他们会追呢。

这是一条很恶劣的泥路,路面凸凹不平,高士力不得不把左轮放在双膝中间,用两只手在驾驶。

车子後座里,传来了美珍轻轻的叹气声。高士力听见了她的叹气,他心中猜测:是不是他这样对待赵昱激怒
了她呢?他一路以来都要依靠她的支持,也正是为了她,他才会到达这步田地,如果他现在失去了她,如果
她离开了他,和赵昱联手,他又怎麽办?

想着,车子已经又转过了一个小弯,前面的公路旁赫然出现了一个汽油站。

高士力对赵昱说:「当我停车後,你去加油,让我去对付汽油站里的人。」

「好的。」

美珍匆忙地说:「你不会去杀人吧…」

「我到时再决定我要做什麽。」高士力蛮横无理地答道。但是,当他听见美珍叹气时,又颇觉後悔。他想,
在这生死关头,难道她还要求我做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吗?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愈是不能控制自己,
愈是暴露出自己的凶暴残酷,就可能驱使美珍去接近赵昱,甚至她会和赵昱一起逃走也说不定…

在车子渐渐慢下来时,高士力就留心地察看了那个 筒。旁边是一间只有一个房间的小屋子,里面亮着灯。

当高士力将汽车停在 筒边时,他看见那小屋里只有一个人,一个比赵昱还年轻,还要瘦削的少年,身上穿
着油污的深绿衬衫。汽油站的外面,一辆汽车也没有。

那少年见到有汽车来,就跑出屋子来。高士力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这才把他的左轮轻轻举
起来。

那个少年来到车旁,问高士力:「要什麽吗?先生!」

高士力把手枪举高,指住他的脸孔,说:「走去 筒那边站着。」

少年惊慌地服从了。高士力从汽车走出来,敏捷地上前一步,迫近着少年。少年慌了,把手遮着头部。高士
力把他的手扯开,举起枪柄重重地朝他头上敲下来。那少年踉跄地後退了一步,高士力继续击他一下,把他
打得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高士力挥一下手中的枪,命令赵昱说:「下来把汽车加满。美珍,你监视着他。」之後,他才俯身提起那少
年的脚踝,把他拖进小屋。他的眼睛一直瞧着赵昱,以便於继续监视赵昱的动静。他看见赵昱拿了 筒的喉
管,正在车尾弯着身工作着。

可是,正当他感到得意,以为他已经把赵昱教训得服贴的时候,高士力突然听见奇怪的嘶一声。他眨眨眼,
猜测着这一下嘶声的来源。而当他发觉了而想采取行动时,已经太迟了。赵昱在他没来得及制止时,已经纵
身跳到车子另一边的车轮旁。接着,又是「嘶!」的一声。高士力放下了少年,站起来,气得全身颤抖着。

现在赵昱站起身子来了,脸色白得像纸,右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摺刀。他舔着嘴唇,说:「来…来吧,现
在就把我杀掉吧。」

高士力狂叫一声,冲上去用手枪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赵昱身子摇摇欲 ,手上的小刀落在地上。高士力把小
刀一脚踢开,然後又踢了赵昱一脚。美珍低呼叫着,跑了过来。赵昱软弱地倚在 筒上,头向下垂,口角流
出一丝鲜血。

高士力又怒又恨,脉膊跳得异常剧烈。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部汽车已经被赵昱弄得无法驾驶了,两个後轮
都已经被赵昱用小刀戮穿,扁平地搁在那儿。那把小刀一定是赵昱暗藏在裤袋里的。

美珍对高士力说:「不要再打…」但是赵昱头上仍然挨了一记。他呻吟着,但是没有昏倒。

高士力大声地叫:「你这家伙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你想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是不是?」他抬起头,察觉
到後面的路上,透过树木,有些走动着的亮光。那一定是公路上检查站汽车的灯光了。

赵昱开始软弱地说话了:「你没有权利…」

高士力咆哮着说:「我没有权利什麽?没有权利拆你的骨头?」

赵昱鼓足勇气,望着美珍说:「你不应该这样…这样把一个女孩子拖着走。」

当赵昱说这几句话时,美珍脸上出现了一种感动的、关怀的神情,虽然为时极之短暂,但已经被高士力看在
眼里。

高士力现在不敢多费时间和他辩论,他扯起赵昱,踢着他,推他往小屋子那边走。这时,从乱木背後透过来
的光线中,出现了红色的闪光。高士力知道,这是警车顶上的红色警号灯。他又踢了赵昱一脚,催他快走,
并且一把拉了美珍过去,叫她和赵昱一齐在前面走。

高士力一面在估量警车追来的时间,一面催促着说:「快点跑,跑到那边的树林里去,快跑,赵昱,否则我
一枪轰开你的脑袋!」

赵昱喘着气叫道:「但是这样,我只能跑到…」

「快跑!他妈的!」

「你们两个快点走。他们就要追上我们了。妈的,快点!」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疲乏、嘶哑,使得他自己听来也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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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叁个人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了不知多少时候。起先,高士力好像是不觉得疲倦似的,不知那里来的一股气
力,使他坚持要赶路,并且催赶着他的两个同伴赶路。後来,赵昱和美珍两个气力不继,实在走不动了,高
士力才无可奈何地同意让他们休息。

可是一坐下来,高士力刚才的力气就不知到那里去了。他的手和脚好像有几百磅重的东西压着,连眼皮也睁
不开了,他竭力睁开眼睛,但还不到一分钟就又合上,最後,把他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的,乃是他胸内的一阵
灼热的剧痛。

他们叁个是在一处碗形的小空地上坐下来休息的,除了一面是石壁外,周围都有树木环绕着。现在高士力睡
不着,就端详一下他的两个俘虏。

赵昱坐着,头向後靠,眼睛闭上,呼吸轻微,好像是熟睡的样子。他的脸上,满布伤痕和凝结了的血迹。当
赵昱转动身体,并且打呵欠时,高士力才又把眼光移向左边的美珍。

美珍简直没有睡过,她只是坐在那里,两眼无神地注视着放在腿上的双手。她抬起头来望着高士力,高士力
避过了她的眼光,转而望着上面的树顶。有五、六只鸟从树枝缝里飞了出来。这时寒冷气氛渐减,晨曦的阳
光已开始射进来。

高士力从袋里取出那包发霉的香烟,含了一支在嘴角,然後递给美珍一支。美珍摇摇头。高士力猜不出她的
心情是什麽,因为从她的疲乏、饱受刺激和污渍斑斑的面孔上,他很难看出她的表情来。

高士力又把香烟递给赵昱。现在他对赵昱的憎恨已经减低了一点,为的是要集中精神逃命要紧。

「赵昱,要抽烟吗?」他问。

「不。」赵昱仍旧很倔强。

「为什麽?你不抽烟的吗?」

「我抽的,不过现在不想抽。可以吗?」

「随你的便,小子。」

高士力点着香烟,吸一口,说:「到处都是树,而且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现在,我们真不知身在何处呢?」

美珍说:「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高士力没有说下去,心脏一阵剧痛,使他说不出话来。他把手伸进衣服里,在左胸上揉着。

美珍看着他,问:「你的脸色怎麽会突然变得苍白…」

高士力咬着嘴唇,忍着痛说:「没有什麽,大概是消化不良吧!」

他辛苦地呼吸了一会,勉强振作起来,继续刚才未了的话:「我们要找到一处能够躲起来的地方。如果在一
两日内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就有可能逃出这里了。」

美珍睁大眼问道:「我们没有食物,怎麽活下去?」

「我宁可挨饿,也不愿在监狱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说不定那一天有人来把我打死。」说完之後,他发觉
赵昱的诧异神色,就又补充说:「我只是说笑话而已。能想出有什麽可供藏身的地方吗?」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给你藏身的。我去年夏天才发现这个山洞,掩蔽得很好,人们就算走过它的入口处
,也不容易发现它。」

「那地方离开这里多远?」

「如果我的记忆不错,大约有叁、四哩左右。」

「你刚才说过,我们可以安全地躲在这个山洞里,是吗?」

「是的,如果你躲在那里,他们很难找得到你的。」

「你没有忘了什麽吗?」

「不,我没有忘。」

「你忘记了,要躲进山洞的人,不仅是我一个,还有你,和她。」高士力笑了一下,说:「这里的人真是天
真。你是不是希望,如果你说出那个山洞的地点,我就会让你走?」他说完後看着赵昱,又笑了起来。

「是吗?赵昱!」

「我以为…」

高士力把手上的左轮一扬,说:「你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的呢!」

「我以为我可以试一试…」

「不,你错了。」

「我愿意和你留在一起,你可以把我当作人质,但是…」

「但是什麽?」

「你应该放她走。」

美珍诧异地望着赵昱,赵昱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的脸上不知怎的红起来。

高士力用力地思索着。他想,不错,我也许应该听从这个提议。但是,他仍然想作弄赵昱。他说:「你好像
十分关心巫小姐的安全似的,是吗?赵昱!」

「可以这麽说。」

「有什麽特别的理由,使你这样关心她?」

「没什麽,不过我觉得你这样把她拖住是不对的。你又不知道会走到那里去?」赵昱说完,心中对说出後面
的那一句话感到後悔。

「这麽说来,你以为我们没有辨法走出去?」

「我也没说一定,如果有警察在追踪你…」

「他们正在追缉我。但是不管怎样,我终会逃出去的。你知道我的绰号是什麽吗?他们叫我『职业杀手』。」

赵昱皱了一会眉头,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高士力说:「让我们回头来谈谈你对小姐的关心吧!」

美珍突然开口:「高士力,别折磨他了。」

「谁在折磨他?我只是在问他的话而已。」

美珍说:「你那里是在问话?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多难看…」

「管他妈的脸色不脸色。我只是要问问这位聪明的先生,我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怎会来到这种地方,被警
察追捕?」

「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在玩游戏吗?你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带了她来这里野餐,谈情说爱是吗?」

赵昱又气又恼又迷惑地反问:「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况且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高士力抑制着他的愤怒和胸部的疼痛,说:「所以你就想做护花使者,想打抱不平了,是吗?」

「我告诉过你了,我只是认为你不应该把她拖着乱走,而且还让她冒着被杀死的危险。」

「好一个护花英雄。你以为这样做,她以後就会对你好,是不是?」

美珍叫着说:「高士力!」

「你以为这位小姐会感恩图报,会和你谈情说爱温存一番吗?」

赵昱站了起来大声地骂道:「你这肮脏的…」

高士力在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举起手枪,一枪柄横扫在赵昱的脸上,之後,他接连殴击了几下,直到他把赵昱
打在地上。然後,高士力俯身对赵昱说:「说真的,小子,那是值得的。我是过来人,我知道。」

赵昱不相信地望着美珍。美珍面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是一方面不得不承认高士力说的是事实,但一方面
又想作解释似的。

高士力把身体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了一会,等心痛略微平息了一下之後,就用手枪指住赵昱说:「好了,现
在带我们到那个山洞去。」

赵昱忍住疼痛问:「可以,但是我刚才提议的事怎样?」

「小子你不怕我把你打死吗?」

「我…怕是怕…」

「但你仍然想讨价还价?」

「是的,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也好。你先带我们去山洞之後再说。」

赵昱仍然不放心地问:「如果你反悔…」

「快走。你宁愿先去山洞,还是先吃我一颗子弹?」

赵昱犹豫了一会,终於答应带路去山洞。他们走了不久,高士力就听见树林後面有人走动的声响。

美珍对他说:「高士力…我们这样走不了多远的。」

「我们能走多远就要走多远。」

「如果我们停下来不更容易吗?…如果你去自首,他们会保护你的…」

高士力爽快地笑了出来,说:「别说傻话了,你快点走,你和那个乡下仔一起走吧。」

「你听我把道理说清楚…」

「快走,不要激我发髀气了。」

美珍 好不再说,追上前面的赵昱,高士力的心脏又感到一阵剧痛,比以前痛得更厉害。他心中明白,如果
他把赵昱和美珍两个都杀掉,对他自己的逃亡是有裨益的。可是,当他这般想着的时候,握着枪的手都震抖
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以往所引以为荣的果断和毅力,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完了,职业杀手…

高士力挥动着手枪,跟在赵昱和美珍後面跑,他毫无理由地纵声大笑。

时间对於高士力已经不那麽重要了。他们在树林中跑了这许多路,早已疲乏不堪。太阳的热力,蒸晒着树林
,使地面上冒出一阵热腾腾的烟雾。高士力把大衣脱掉,拿在手里,到後来才发觉那长长的大衣竟在路上拖
出了一条痕迹来。

他感到又热又渴,举步维艰。在他的眼中,周围的树林变成了一片蒙胧的绿色,他的身体也热得厉害。起初
,他还把这些现象归之於天气太热,但,後来他见美珍和赵昱两人除疲倦并无异样,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发高热。

高士力又倦又热又渴,心痛也愈来愈剧烈。正当他快要抵受不住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道很阔的溪涧。这是
一条很浅的溪流,和树木隔着四 远的泥岸,水却十分清澈。高士力倚在树干,问赵昱到山洞去还有多远。
赵昱答说不会超过一半。高士力於是就命令他们走下小溪。

这时,後面传来了树枝折断声和人们的喊叫声,高士力知道来追捕他的警察,加上一些临时武装的乡团队,
总会有一百人以上。情势似乎渐渐对他不利了。但是,他却抵受不了那清凉、晶莹的溪水的吸引,他鼻子里
连溪水的清鲜香味也闻到了。

他先令两人下去,接着自己也蹲下来,狂烈地用手掏着水喝,喝了一口又一口。赵昱侧耳听了一会,然後也
弯下身去喝水,美珍也跟着喝水。

正在这时,飞来了一架直升机,低飞着掠过树顶。高士力他们叁人正在小溪里,头上毫无掩蔽。直升飞机飞
近他们头上,侧着机身,高士力看见飞机上的人伸出手来指着他们。然後,飞机又升高,飞向树林後边,大
概报讯去了。

高士力举高手枪,指着天空,开口护骂咆哮了一会。然後看看赵昱,可是视力无法集中,这时在他眼前的赵
昱竟然变成了两个人影,隔了一会才又合而为一。

他的口渴使他连直升机的声音也听不到,而现在,他们已经肯定地被发现了。不过,这算得了什麽?听听树
林中传来的声响,看来那些搜捕者,也已经来得很近了。

高士力怒火又告上升,他忽然归罪於赵昱,认为是他累到他们被人发现的。「妈的,等我宰了这小子…」正
在此时,他的眼角看见了另一个人影在活动着。立刻转过身,看见就在溪边的树下,有一个警察正举起手枪。

高士力把他的左轮瞄准好,和那个警察同时一齐开枪。两下枪声的轰隆声响,震汤着树林。那个警察跌倒在
地上,双脚抽搐了一会,死了,脸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沙地,高士力一枪射中了他的眉心处。高士
力满意地微笑着,妈的,谁叫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当他转过身来想叫赵昱和美珍继续跑时,不觉呆住了。赵昱正跪在美珍身旁。美珍的身子一半躺在水
里。高士力急忙涉水前去,他看到美珍的运动衣上,有一小块殷红色。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呼吸轻
微。他检视了一下,她被枪弹打中的地方是右下方的肋骨。

赵昱站起来,望着高士力,眼光中充满着憎恨。美珍张开眼睛,咬住嘴唇,低声呻吟。

高士力问:「是那个警察射中她的吗?」

赵昱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猜是的。」

高士力静听了一会,然後说:「他们来了,我们快走。」

赵昱大声叫道:「你这个蠢才,你这个创子手!」

高士力恐吓着说:「你想找死是吗?告诉你,我绝不会站在这里束手就缚的,你扶起她,我们要跑进山洞里!」

虽然高士力又举起手枪作势欲打,赵昱仍不为所动。

高士力咆哮着说:「我们没有时间…」

「我们还可以有十分钟。」

「你怎知道?」

「我在这里工作过,我可以凭经验知道声音来源的远近。」

「但是那个该死的警察怎会…」

「也许是他一个人先来的。总之我说有十分钟。」

「就算是十分钟,我们也非快跑不可。」

赵昱指着美珍说:「我们不能移动她。」

「但是我们不能留她在这里呀,小子。妈的,还不快…」

「为什麽你不肯面对现实?」

「面对什麽现实?」

「如果我们带她一起走,你就逃不掉。」

「我们可以的,我们非如此不可。」

「你总是那样说,但你看,我们先跑了这麽久,他们还是追了上来。」

「扶起她。」

「不,我们不能移动她。」

「赵昱,我说要扶起她。」

「你要弄死她吗?」

「她不至於伤成那样吧?」高士力的回答软化了。

赵昱好像知道他手中掌握了王牌,他逼迫着高士力说:「你是不是医生?你怎知道危险?我问你,你想要她
死掉吗?」

「我…我…」高士力望着美珍,她现在已经勉强地把身子移出溪水,躺在溪边。她沾满泥污的脸,满是痛苦
的表情。

她现在已经不像大学的女学生了,也不像一个成熟的妇人。高士力注视着她,脑海里涌现了关於美珍的一幕
幕回忆。他知道,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高士力听一听,来自树林後面的声响,没有显着的增加,赵昱也许是对的,似乎他们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他又望一下对岸的树林,计划着他的逃亡路线。想了一会,高士力说:「好吧。」

赵昱间:「什麽好吧?」

「你和她留在这里。你…留在这里伴着她,替她找一个医生。」

赵昱眯着眼睛问:「你的条件是什麽?」

高士力软弱地笑着,说:「你倒聪明,你以为我会自首?你就是傻子了。」

「那麽你的条件是什麽?」

「我要知道那个山洞在那里。你告诉我,我就让你们留下来。」

赵昱一直点着头,说:「当然,我当然会告诉你的。」

高士力说:「你可要说真话。」他知道这句话是多馀的。

赵昱迅速地告诉了他去山洞的走法。突然,美珍做了一个微弱的手势,赵昱俯下来用手托着她的肩部,同时
帮她抬起头来。

美珍的嘴巴,牵动了好一会,才辛苦地说出了几个字来:「他们…他们来时…告诉他们…」

高士力问:「告诉他们什麽?」

「告诉他们你…你走的…假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把他们支使到别的地方去吗?」

美珍点点头。她的眼睛告诉他,她是诚恳的。

赵昱热心地说:「是的,我们可以那样做。」现在他的生命威胁已除,脸上已充满着希望。

高士力望着美珍说:「为什麽你要这样做呢?对你又没有好处。」

美珍微弱的声音仅可以让他听见:「你…你知道我是为什麽的。」

高士力又对赵昱说:「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赵昱说:「不,我是真诚的。」

高士力知道,他除了相信他之外,别无他途可循。他回过头来,勉强为美珍装出一个疲乏的笑容来,说:「
好吧,小妮子,我信你的话。我大概不会再见到你了,现在就向你道别吧!」他又向赵昱说:「再见了,赵昱。」

他急速的转过身子,涉过小溪,往对岸进发,下决心不再回头望他们一眼。高士力的大衣,在涉过水溪时拖
湿了半边。当他走到赵昱所指出的小路口时,把大衣丢在地上,以便把追踪的人引上一条错误的路上去。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赵昱。但他相信美珍,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除了美珍的信诺之外,他没有什麽人好
相信的了。但是赵昱可不同,他不是曾经毫不容情地殴打过他吗?赵昱之所以答应他,是在他同意让他两人
留下来之後的事。但他肯答应这样做,是不是怕死?也不是。他明知高士力不会杀死他的。

高士力依照着赵昱告诉他的路线行走。他已经又把西装脱下来,拿在手里。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了一堆叁角
形的石堆。他笑了笑,不错,赵昱果然没有说谎。

他跟着转到另一条小路,在浓密的树丛中钻了好一会,来到一道高耸的峭壁前面。仰起头一看,在不远的地
方,果真有个一码见方的黑洞口。他手足并用地攀上石壁,这时,他的胸口又剧痛起来,他顾不了那麽多了
,他必须爬进山洞里去。他绝没想到那儿,就是他埋身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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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二十天後,美珍已经完全康复出院了。她接受了父亲巫大维的劝告,转到别的学校去念书,继续完成她未完
成的学业。而赵昱也返回自己的家里。只是警方并没有找到高士力。

他消失了?他没有完成马贵华托付给他的交易。这个新闻一直闹得很大。

大约又过了十天左右,当一群年轻人旅行从这儿经过,他们同样经过小溪,这正是叁十天前高士力和美珍、
赵昱逃亡的路线,也是美珍中弹的地方。一个小时候,年轻人无意间发现某一山洞里,躺着一具已经没有肉
身的骷髅。在走出山林後,他们即刻向警方报案。

第二天,各大报上同样登出这则「荒山骷髅」的要闻,但里面并没有说出死者是谁。显然警方无法证实些甚
麽。但从死者遗留下来的手枪和衣物,恐怕只有赵昱和美珍知道答案,但这个答案对高士力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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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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