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历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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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4(14:14) 发表:

北国,隆冬,大雪纷飞。
丈夫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整夜整夜的咳,吃过药反而更加激烈。屋子里,
我不敢生炉子,害怕烟气呛着他,瞎眼的女儿因为寒冷,只是蜷缩在床脚瑟瑟发
抖,我问她什么都不说。临家的奶奶心眼好,大早晨就送来一壶开水,我忙活着
为丈夫倒水,多少能帮他暖和一点。

清晨,当一缕阳光从房间里破旧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丈夫的咳嗽突然停
了下来,他喘息着对我说:“月月,给孩子弄点吃的吧,别饿着她。”说完,丈
夫躺下去,闭上眼睛。

我点点头,一瘸一拐的穿上棉衣走出门去。门一打开,外面的雪花就吹了进
来,我赶忙走出去把门关好。啊!天气真冷啊!天地仿佛被冻得凝固,到处是一
片白色。胡同里也逐渐开始有了声气,家家户户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烟囱里冒出
阵阵的轻烟,配合着这浑然的白色,别有一番景象。

在胡同口就有叫卖的小摊,油条、豆浆、小米粥、豆包……热气腾腾,香味
扑鼻。

我一步一步走到胡同口,小摊前面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买早点的人。

“一碗小豆粥,两个豆包,两根油条。”我掏出一块五角钱递过去。

“两元!油涨价了。”满身油渍的老板说。

我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五毛钱给他。

他抬头看看我,然后把东西包好,递到我的手里,对我说:“你慢点走,道
路滑。”

我没说什么,捧着东西一步步走回家去。

回家以后,急忙把东西分开,小豆粥、豆包、油条都分成两份,瞎眼的女儿
闻到了香气也摸着床杠爬了过来,丈夫又开始咳嗽起来。我走过去,帮着他坐在
床上,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说:“吃点东西吧?唉,怎么这么咳呢?”

丈夫说:“呵呵……别吃那药了,吃了也没用,省下钱还可以给闺女买点东
西……”

我摇摇头说:“省什么?大不了我出去,里外一条命。”

丈夫突然着急起来,咳嗽更加剧烈,用手指着我说:“你-别…呵呵…”
激烈的咳嗽让他无法继续说话。

我急忙拍着他后背,哄着他说:“好了,好了,我说错了,我听你的,还不
成?……来,吃点早点吧。”

我拿来早点,送到他面前。

他推开我的手,对我说:“先给闺女吃吧,我还不饿。”

我看看他,阳光照射在他脸上,30多岁的他满脸皱纹,好象有60多岁,
长年累月的病痛已经把他折磨的不成样子,1米8的个头只剩下一把骨头,看着
他的样子,我只觉得可怜,好容易不咳嗽了,丈夫闭上眼睛静静的躺下,喘息声
逐渐均匀。

我把瞎眼的女儿从床上抱下来,放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喂她早点,女儿忽然
问:“妈,现在天亮了吗?”

我看看窗户外面,这时候雪已经完全停了,阳光照射在雪片上,发出刺眼的
亮光。

‘看来女儿是全瞎了,以前还说能看见一点点亮儿,现在可能……’我心里
想着,鼻子一酸,好玄没掉下眼泪来。

我看着女儿,她的样子仿佛是我的翻版,鸭蛋脸,大眼睛,月牙眉,鼻子小
巧,嘴巴大了点,惟独和我不一样的就是她那大大的眼睛里一片灰色,这孩子生
下来就是一个瞎子,本来想给她看大夫的,可象我们这样的家,维持一个躺在床
上的丈夫已经很勉强了,还谈给女儿看病?

我用手抚摩着女儿的头发,长长的头发散乱的搭在脸庞,我一边用手帮她拢
着,一边喂给她豆包吃。我轻轻的说:“今天阴天,外面路灯还点着呢,快点吃
吧。”

女儿空洞的大眼睛望着我,再也没说话。

喂饱了女儿,我把她抱到床上,她抱着那个破旧的布娃娃玩着。

丈夫已经睡着了,甚至还轻轻的打起了鼾。我一点都不饿,只坐在凳子上看
着他们,陷入回忆中……

我曾经在城里的夜总会里做小姐,那时候我正年轻,长得漂亮,身材也好,
人浪,活儿翘,那时候追我的人太多了,但只要出得起钱,我向来不拒。后来,
在一次例行的突击检查中,警察抄了夜总会,正赶上那晚我在2楼伺候客人,慌
乱中我从2楼跳了下去,这一下就把腿给摔了,至今落下残。

腿残了以后,自然我的价格大打折扣,从一个上流小姐,变成三流小姐,价
格便宜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80块钱就能和我睡觉!我一气之下离开了夜总
会,后来我又凭借老关系在城里几个大的夜总会坐台,可惜,一直没什么起色,
随着年岁增大,我逐渐萌生退意。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现在的丈夫,那时候他可帅了!自己又有一家小工厂,
天天开车来,开车走,本来我自认为是个小姐,又是个瘸子,根本配不上他,可
偏偏就这么怪,他竟然看上了我!

经过几次交往,我们就过到了一起,我曾经问过他:“你难道不在乎我以前
是个小姐?”

他看看我说:“你以前怎么样,我不在乎,但你以后如果再敢出去做,我就
把你那条腿也打残,然后我再养你一辈子。”我忽然觉得找到了终生的依靠,发
誓要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

甜蜜的日子最好过,一年以后,我们就添了一个女儿,可自从女儿诞生后,
好象厄运就降临了,先是发现女儿的眼睛有毛病,到医院一检查,先天性弱视,
视力几乎为零。

为了给女儿治疗,我们跑了许多医院,花的钱象流水一样,最终也没什么结
果。正在这时候,丈夫的工厂也开始衰败,销路不好,产品落后,工厂发不出工
资。女儿的病再加上工厂的问题,丈夫的脾气也逐渐暴躁起来,整天喝酒,动不
动就拍桌子瞪眼睛,我也只有默默忍受着。

逐渐,家里的钱,存折都被丈夫拿走了,后来,连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拿出去
卖了,工厂也倒闭了,我曾经试探着问了他几次,招来的只是一顿暴打,最后我
也不敢问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学好,偷偷在外面吸毒,这点家底哪够他花的
呀!

没两年,我们连房子都卖了……

丈夫从解毒所里出来以后,把毒瘾是戒掉了,可开始咳嗽起来,一开始没注
意,后来越来越厉害,到医院一检查,肺气肿,属于“吸毒后遗症”之一,大夫
将我叫到一旁,对我说:“可能会发生病变,75%,保守的说,很可能是肺
癌……”

现在,只有我知道,吃那些药不过是维持他的生命而已,我经常对自己说:
“只要能让他多活一天,我宁愿再去做小姐,哪怕他好了以后把我的腿打折…”

……

日头已经正当午时,女儿抱着布娃娃睡着了,丈夫也正睡得香,我站起来,
轻轻的为他们盖好被子,摸摸口袋,口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我算了算,距离上
次领‘低保’才半个月,每个月350块钱的低保根本不够家里的生活,更何况
还有个得病的丈夫,瞎眼的女儿。

我轻轻的走出门去,快速而小心的把门关好,透过窗户我看了看正在熟睡的
他们,见没惊动,慢慢的走向胡同口。

地上都是雪,我慢慢的走着,出了胡同有一个公用电话亭,我拿起电话,拨
通了一个号码……我的心里很复杂,脑子里只是想着能让丈夫再有钱买药,女儿
以后还要上学,家还要过下去……

“喂?谁呀?”电话拨通了,从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沉默了一会,说:“阿毛,是我。”

“你是谁呀?”阿毛怪声说。

我的怒气一下子顶到脑门上,突然大声吼到:“操 你 妈的!连我都听不出来
了!想死呀你!1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次阿毛听出来了,惊叫了一声:“哦!是俞姐呀!!我他妈该死!连老姐
都没听出来!我该死!俞姐,你……不是?”

我的心里痛快了一点,对阿毛说:“我找你有事,晚上,四平门。”

阿毛鸡鸡歪歪的说:“哎呀,老姐,我现在很忙……”

我还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说:“8点前我要是没见到你,以
后别让我遇到你,我跟你没完1

阿毛停了一下,嘻嘻的说:“老姐,别生气呀,我说着玩的,行!晚上8
点,四平门。”

阿毛是我以前相好的一个地痞,说白了,就是地头蛇,阿毛有点势力,罩着
好几个场子,许多迪厅和夜总会都和他有关系,他认识的人也多。

我挂了电话,慢慢的回到家。

中午的午饭就是早点剩下来的东西,丈夫在我的劝导下,好歹吃了点,女儿
也吃了点,给阿毛打过电话,我也觉得有点饿了,早点都给他们爷俩吃了,我翻
了半天,只翻出半袋方便面,凑合着吃了,只等晚上。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屋子里开始冷了,为了让他们更暖和一点,我用被子把
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的,中午的饭里,我偷偷的给丈夫加了安眠药,丈夫沉沉的睡
着。女儿也睡得很香。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把脸擦了擦,头发拢了拢,还好,还可以看出以前的一
点风采,毕竟我还不老。只是我这一身衣服太寒酸了,黑色的裤子,还是丈夫穿
剩下的,一双老式的皮暖靴恐怕扔在路边都没人要,还有,破旧的蓝色防寒服上
面都是污渍。我知道,自己冬天的衣服就这么一件,没办法,凑合着吧。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刚过6点,天就黑了下来,我看看熟睡中的他们,慢慢
的走出门。

四平门距离我的家很远,我只想慢慢的走着去。

大街上,正是车水马龙热闹的时候,人多,车多,路灯已经亮起,把大街上
照得很亮,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为城市的夜晚增加了点缀,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
景色。

我到四平门的时候刚好8点,我一眼就看见正和几个小混混说话的阿毛,我
喊了一声:“阿毛1

阿毛高高的个子,头发染成黄色,一身高级皮衣,手上带着金表、金链子,
耳朵上还带着耳环。

听到我的叫声,阿毛突然一回头,一边冲着我走过来,一边仔细的看着我,
一直走到我的跟前,又仔细的看看我,忽然说:“俞姐?你是俞姐?你?……嗳
呦!我的老姐呀!你怎么这样了!?”

跟着阿毛的几个小混混也跟着围过来,其中一个看看我,突然笑着说:“要
饭呀-…”

还没等他说完,阿毛一回手给了那小子一个大嘴巴,那小子一愣,阿毛大吼
着:“操 你 妈的!再放屁我他妈卸了你!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再往这凑合,
我他妈可发火了!操 你 妈的1几个小混混可能从来没见阿毛发这么大的火,乖
乖的退到一边去了。

阿毛拉着我又走了几步,到了路灯的昏暗处,问:“俞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混成这样了?前年我听他们说,你不是从良了吗?还弄了个款,怎,怎么这
样了?”

说实话,我没什么亲人了,阿毛也可以算是我的一个亲人吧,见到阿毛,听
他问话,我忽然觉得见到亲人,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呜呜’的哭了
起来。

阿毛着急了,大声说:“怎么了你!老姐!原来你可从没掉过眼泪,怎么不
爽了?说话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哎!老姐,只要谁敢欺负咱,你告诉
我名字,我他妈的三天之内卸了他-…”

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慢慢的把这几年的经历讲了出来。

跟他说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阿毛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哎呦!老姐,我
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你的命呀,太苦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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