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文學--肉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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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蒲團》卷之四

湖上笠翁李漁(1611-1680)著



             第 十 六 回

        真好事半路遭魔  活春宮連箱被劫


    詩云:

        芳心忍負春晴日,
        小閣添絲繡碧羅。
        繡到鴛鴦針忽折,
        畫中好事也多魔。

  香雲與瑞珠、瑞玉,把未央生藏在家中,依了定例,一人睡一夜。週而復始,
輪了幾次,未央生與舊例之外,增個新例出來,叫做「三分一統」,分睡了三夜,
定要合睡一夜;合睡了一夜,又依舊輪睡三夜。使他姊妹三人,有共體連形之樂。
自添新例之後,就設一張寬榻,做一個五尺的高長枕,縫一條八幅的大被。每到合
睡之夜,教他姊妹三人並頭而臥,自己的身子再不著席,只在三人身上滾來滾去。
滾到那一個身上,興高起來,就在那一個幹起。喜得三個婦人的色量都還不高,多
者不過一二百抽,少者還不上百餘抽,就要丟了。中間的丟過一次,就要輪著左邊
的;左邊的丟過一次,就好輪著右邊的。只消一二更天完了正事,其餘多的工夫,
就好摩弄溫柔,咀嘗香味了。

  一日,香雲與瑞珠、瑞玉在背後商量道:「我們三個把這等一個神仙,一件寶
貝,放在身邊受用,可謂僥倖之極。只是一件,從來的好事多魔,須要在得意之時
,預防失意之事,不可被外人知覺,唇播開來,使他立腳不住,就不妥了。」瑞珠
道:「我家屋宇深沉,沒有閒雜人進來。房中的事,外面那裡曉得。就是自己的官
家,也只許在二門外伺候,不容他進來就是。所怕者是一個婦人,萬一被他知道,
我們的好事就做不成了。」香雲道:「是那一個?」瑞珠道:「就是晨姑。你曉得
,他性子是好淫不過的,雖然守寡,哪一時一刻不想男人?況且那日去燒香,他看
見磕頭也風顛起來,就像要跪下去,與他回拜的一般。只是不好做出。及至回來,
又極口讚他標緻,還說可惜不認得他。若曉得他姓名住處,定然放他不過。你說那
愛慕的人,若曉得被我們藏在家中作樂,豈有不懷忌妒,暗算我們之理?一經他暗
算,我們就有不測之禍,豈但好事做不得?」香雲道:「說的有理,果然他是個好
淫的人,這事不可不慮。」瑞珠道:「我起先怕丫鬟洩漏,如今有書笥塞了口,料
想不肯傳說出去。只怕他親來看見。他往常過來的時節,不響不動,就鑽進房來。
那雙眼睛,就像偷油的老鼠,東張西望,就像有人瞞他做事一般。如今倒要防備,
第一著,實吩咐那些個丫鬟,叫他們在兩邊交界處輪班看著,一見他過來,就要做
個暗號,或咳嗽或叫喚,我們就好藏人;第二著,要算一個藏人之處,使他撞不著
、尋不出就是了。」

  瑞玉道:「藏在那一處好?」三個人交相酌議,有說躲在門背後的,有說伏在
床底下的,瑞珠道:「這都不是算計。他那雙賊眼,好不厲害,豈有門背後及床底
下藏人不被他搜出之理。」想了一會,忽然看見一隻篾箱,是收藏古畫的,有六尺
長、二尺闊、三尺深,外面是一層竹絲,裡面是一層薄板。瑞珠看了,指著道:「
此物甚妙,又不大不小,將裡面古畫搬出,可以睡得一人。到要緊時節,把人藏在
裡面,他那裡知道。所慮者是氣悶不過,只要把裡面薄板掀去兩塊,就不妨了。」
香雲與瑞玉道:「果然絕妙。」主意定了,就吩咐丫鬟叫他輪班打聽,又把篾箱裡
面掀去兩塊薄板,吩咐未央生,叫他見有婦人來就睡在裡面去,不可響動。自從設
計之後,果然有幾次過來,被丫鬟做了暗號,未央生忙躲進去,一毫也看不出。

  偶然一日,那三個姊妹合該有事。在未央生匣內拾著一本冊子,揭開一看,見
有許多婦人的名字,美貌分等第,後列批評,都是未央生的親筆。就問道:「這冊
子是幾時造的?要他何用?」未央生道:「就是我寓在廟中之時,一邊看見,一邊
登記的。要待造完之後,選幾個玉筍門生出來,好做公門性交,不時去澆灌他、培
植他的意思。」三個問道:「那玉筍門生如今有了不成?」未央生道:「就是三位
。」三個笑道:「不信我們就當得這樣品題。」未央生道:「不必多疑。」就把三
個人的等第批評查出來,指與他看。三人細細看了一遍,大家一齊得意起來。只有
香雲,見他的批語比兩人略減些,歡喜之中,不十分滿足。還虧得他未雨綢繆,怕
香雲看見,預先在兩圈之上,加了一圈,把一等提做特等,所以香雲看了,見他雖
有詳略之分,實無高下之別,故不以為意。

  及看到後面,又有「玄色女子」一名,批評的話竟與瑞珠、瑞玉不相上下。三
人見了,不覺驚駭,一齊問道:「這一位佳人,這等標緻,是甚麼人家的?」未央
生道:「就是那一日同二位進來的,怎麼就忘了?」瑞珠、瑞玉聽了,不覺大笑道
:「這等說,就是那個老東西了。他是何等年紀,何等面貌,竟與我們三人一齊考
起特等來?有這樣無賽的事。」香雲道:「這等說,我們考法都不足為榮,反足為
辱了,這樣的批評要他做甚麼,不如塗抹了罷。」未央生要暴白原情,把一人有福
,帶系滿屋的話,說與他聽。奈何三個門生一齊鼓噪起來,竟不容主司開口。瑞珠
、瑞玉道:「雲姐的話極講的是,我們一概除名,讓那老門生獨佔鰲頭罷了。」瑞
珠就提起筆來,把三個人的名字、批評一齊抹去,後面批一筆道:

    淮陰齒幼,絳灌年尊,不敢雁行,謹當遜位。

批過之後,就對未央生道:「這一位玉筍門生還喜得不遠,那旁門裡面是走得過的
,請去澆灌他,我們三個不勞你培植了。」

  未央生見他動了公憤,不好措辦,只得低頭下氣,隨他驅逐,只是不理。直待
他們氣平之後,方才說出原情,是推你們的屋鳥之愛,要尋他做個介紹,好與列位
相處,所以奉承他幾句,其實不是公道批評,列位不要過責。三人聽了,方才釋了
公憤。未央生就於釋憤之後,賣笑求歡。自己先脫去衣服,睡在床上,等三人次第
寬衣。正要爬在床上去,不想守門丫鬟咳嗽一聲。三人知是暗號,就流水穿起衣服
來,留香雲在裡面藏人,瑞珠、瑞玉連忙出去招接。未央生的衣服脫得最早,堆在
女衣下面,尋不出來。及至眾人穿完,撿出來時又穿不及,只得精赤條條爬進箱去


  且說花晨走到中堂,見了瑞珠、瑞玉,看他兩個面容大有驚慌之色,心內疑惑
起來,知道這三個人必有不良之事了。就要闖盡臥房,察他動靜。誰想他已把活跳
的春宮,鎖在箱子裡去了。花晨走到房中,故意喝彩他道:「好幾日不來,一發擺
列的整齊了。」就到床前床後走了一次。連櫥櫃裡面都去搜檢一番,並不見一毫形
跡。只說是自己生疑,其實沒有相干。遂坐下與三人共說閒話。不料,這事到底做
不完全,弄來弄去,依舊露出馬腳來。起先,他三人聽見咳嗽,大家慌了,只有工
夫穿衣服,開書箱,急把窩藏的人塞得進去,就完得一樁事。不慮那一本冊子丟在
案頭,不曾收拾。直到說話之際,方才看見。正要去取,誰知花晨眼快,一把就捏
在手中。三個人慌了手腳,一齊去奪,那裡奪得過來。

  香雲知道不能奪來,就先放手,故意對瑞珠、瑞玉道:「不過是路上拾得一本
殘書,送與晨姑拿去罷了。搶他做甚麼。」兩人一齊放手,花晨道:「既蒙雲姐見
賜,待我揭開張他一張,看是甚麼書。」就把身子立開,與他三人隔了一丈多路,
揭開一看,看見「廣收春色」四個字,只說是本春意圖。急急翻到後面,先看人物
,後看標題,才曉得其中意味。誰想翻來覆去不見一幅春宮,都是批評的語,方才
曉得是個多情才子品評佳人的冊籍,比春意還好看。就把一概批評細細看去,看到
一個名為「玄色佳人」,後面批語竟像為他寫照的一般,就不禁動起心來。暗想這
冊子莫非就是廟中相遇的人做出來的不成?就翻轉到前面去看題頭,只見有「某時
某日遇國色三人」的話,寫在名字之前。再把「銀紅」、「藕色」的字眼想了一會
,就知道是他無疑了。及至看到「淮陰齒幼,絳灌年尊」的一行批語,認得是瑞珠
的筆跡,就放下臉來,把冊子藏入袖中,故意歎道:「當初造字的蒼頡,真是聖人
。」

  香雲道:「怎見得?」花晨道:「他造的字,再沒有一個字沒解說的。譬如奸
淫的『奸』字,是三個「女」字合起來,即如你們三個女子住在一處,做出姦淫的
事來一般。難道還不曉得蒼頡造字的妙處?」瑞珠、瑞玉道:「我們住在一處,並
不曾做出甚麼事來。這話從那裡說起?」花晨道:「你們既不曾做,這冊子是哪裡
來的?」香雲道:「是我過來的時節,在路上拾得的。」花晨道:「你不要騙我。
我如今只問造冊的人現在哪裡?好好抬出來,萬事干休。若還不說,我就寫一封書
,把這冊子封在裡面,寄與你們的丈夫,叫他回來同你們說話就是了。」

  三人見他詞色不佳,不好與他相抗,只是推說這冊真是拾來的,那裡曉得造冊
的人姓張姓李,住在何方。花晨一面盤問,一面東看西看,心上想道,別處都相過
了,只有這只畫箱不曾檢驗。往常是開著的,為甚麼忽然鎖了?其中必有原故,就
說道:「這事你們既不肯抬,只得暫時免究,待改日再審。只是你這箱子裡有幾軸
古畫,可開出來待我看看。」瑞珠道:「鑰匙不知放在哪裡,這幾日尚尋不著,待
尋著時開出畫來送與姑娘看。」花晨道:「這等,不難。我家鑰匙甚多,可以開得
的。」吩咐丫鬟去取。不上一刻,取了幾百把來。花晨接到手,就去開箱。他三人
就像死人一般,又不好嗔,又不好攔阻,只得憑他去開。心上還妄想他鑰匙湊不著
,開不來。

  誰想他不用第二把,頭一把就開著了。揭起蓋子一看,只見一個雪白男子睡在
裡面,腿上橫著一根肉棒槌,軟到極處,尚且令觀者吃驚。不知他堅硬起來更作何
狀。花晨見了如此奇貨可觀,豈有不居之理,就不忍驚動他,依舊放下箱蓋,把原
鎖鎖了,對著三人發作道:「你們做的好事。這男子是幾時弄進來?每人睡過幾十
夜?好好招出來,如若不招,我就要驚官動府,叫丫鬟去知會鄰舍,說拿住姦夫,
先叫他進來驗一驗,好連箱抬去送官。」

  香雲與瑞珠、瑞玉驚得面如土色,只得走到背後去商量道:「他的說話是狠意
,我們若不理他,他就要弄假成真了。如今我們該走過去調停他,把這個男子放出
來,公用就是了。」遂一齊走到花晨面前道:「這樁好事,原不該偏背姑娘。如今
自知理虧,不敢巧辨,只求姑娘海涵。就把箱中之物送出來請罪就是了。」花晨道
:「請最之法,該甚麼樣道理?倒要請呀!」香雲道:「不瞞姑娘說,我們三人三
股均分,如今也把姑娘派上一份。」花晨大笑道:「好個請罪的法子,你們把人藏
在家中,不知睡了多少日子,到如今敗露出來,方才搭我一份。難道從前睡過的,
都不消追究了?」瑞珠道:「據姑娘的意思,要怎麼樣?」花晨道:「若要私休,
只除非叫他跟我回去,隨我作樂,睡睡幾時,補了以前的欠數。然後把他交付出來
,與你們一個一夜,從新睡起。這還可以使得。不然,只有官休之法,拼得打破飯
鍋,大家不吃就是了。有甚麼別說?」瑞玉道:「這等,也要說個數目。或是三夜
,或是五夜,就放他過來便好。」花晨道:「這個數目定不得,等我帶他回去審問
一番,說你們三個睡過多少夜數,我就要也睡多少夜數,然後交出來。」三個聽了
內心暗想,未央生愛我三人,未必肯說真話,或者少說幾夜也不可知。就一齊應允
道:「既然如此,他只來得一兩夜,你竟帶回去,審問他就是了。」

  三個定議之後,就要開了箱子,放未央生出來,好隨他過去。花晨怕他要逃走
,就對三人道:「日間走過去,要被家人看見,不妙。我今有個妙法,連這鎖也不
消開,只說這一箱古畫原是我家的,叫幾個官家進來,連這箱連人抬了過去就是了
。」說了這一句,不等他們回復,就吩咐丫鬟去叫官家。不多時,四個官家一齊喚
到,把畫箱撮上肩頭,抬了飛走。可憐這三個姊妹,就像送棺材的孝婦一般,心上
悲悲切切,只不好啼哭出來。不但捨不得這幅活春宮被人連箱劫去,還怕箱中之人
被淫婦干死,有路過去,無路回來。只因書箱這件東西與棺材無異,恐怕是不詳之
兆也。

  評曰:

    看廟中相遇一回,疑是花晨之好事在瑞珠、瑞玉之先,而評花晨
    數語,即穿珠之線、引玉之磚也。孰意作者之心與造物之心無異,
    別有一種安排,決不肯由人計較,以最易得之人,反出最難得之
    人之後,亦可謂奇之極、幻之至矣。


              第 十 七 回

        得便宜因人瞞己  遭塗毒為己驕人


  花晨把未央生抬到家裡,打發管家出去之後,就開自己箱子,取出一套男衣,
一頂舊巾並鞋襪,是他丈夫在日穿的,擺在書箱邊。然後開了金鎖,請出未央生,
替他穿著。二人先見了禮,然後對坐。未央生那張利嘴,是極會騙人的。說我在廟
中相見之後,終日思想,不知尊姓芳名,無由尋覓。幸得今日天假以緣,因禍得福
,方才得觀芳容。

  花晨只因看見批評,想他果然見許,就把假話當了真言,心上歡喜,等不得到
晚,兩個就上床做事。他的身體雖不叫做極胖,也有八分身體。未央生才爬上身,
被他緊緊抱住,親一個嘴,叫一聲「心肝」,未央生就遍體酥麻起來,覺得婦人睡
過許多,未嘗有此之樂。

  這個甚麼原故?要曉得婦人裡面有中看中用二種。中看者,未必中用;中用者
,未必中看。那中看的婦人要有「三宜」。哪「三宜」?宜瘦不宜肥;宜小不宜大
;宜嬌怯不宜強健。所以牆上畫的美人,都是畫瘦小嬌竊的,再沒有畫肥大的身子
,健旺的精神。凡畫的美人,是畫與人看的,不是把人用的。那中用的也有「三宜
」:宜肥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強健不宜嬌怯。怎見得中用的婦人要有這「三宜
」?凡男子睡在婦人身上,一要溫柔似褥;二要身體相當;三要盛載得起。瘦的婦
人同石床板榻一般,睡在上面混身都要疼痛,怎能像肥胖婦人,又溫又軟?睡在上
面不消幹事,自然會麻木人的身體,最爽人的精神。所以知道瘦不如肥。與矮小婦
人同睡,兩下的肢體不能相當,湊著上面湊不著下面;湊著下面湊不著上面,竟像
與孩子一般,那能有趣?所以知道小不如大。男子身子之輕重,多者百餘斤,少者
亦有七八十斤,若不是強健婦人,那裡盛載得起?睡在嬌怯婦人身上,心下惟恐壓
壞了他。追歡逐樂之事全要以適性為主,那裡經得要戰戰兢兢?所以知道嬌怯不如
強健。

  這等說起來,中看中用兩件事竟是相反的。若能與相反之事相兼得來,這樣婦
人,只要有八分姿色就是十足的了。花晨年紀雖大,實能兼此二美。未央生睡在床
上,花晨就露出所長,把一雙嫩肩摟住他上身,一雙嫩腿摟住他下身,竟像一條綿
軟的褥子,把他裹在中間。你說快活不快活?未央生以前所御的婦人,都在瘦小嬌
怯的一邊,何知有此樂?所以還不曾動手,竟覺得遍體酥麻了。只因身上快活,引
得下面的東西分外雄壯堅固,遂把陽物對著陰戶直刺。

  花晨的陰戶是生育過的,裡面自然寬大,不見痛楚就入佳境。只見到十抽之外
,摟著未央生叫道:「心肝,快些弄。我要丟了!」未央生狠抽不上十下,又叫道
:「心肝,不要動。我丟了!」未央生就把龜頭抵住花心,停了一會,待他丟過之
後,又弄起來。一邊弄一邊問道:「心肝,你的本事怎麼這等不濟?抽不上三十下
竟自丟了?你那三位侄女多的要二三百抽,少的也要一二百抽,方才得洩。我還說
他容易打發,那裡曉得婦人裡面更有容易打發的。」花晨就應道:「你不要把我看
容易,我是婦人裡面第一個難打發的。若不到一二千抽不得我丟。就是到了一二千
抽,我要丟的時節,也要費上好些氣力,不是這等抽送就弄得丟。」

  未央生道:「你既有這樣本事,為何方纔這一遭容易打發?難道是假丟,騙我
不成?」花晨道:「不是假丟騙你。有個原故,因我十幾年不見男子,慾火甚盛。
及忽見你人物又標緻、本錢又壯大,心上歡喜不過,所以才塞進去,那陰精不知不
覺就出來。這是我自己丟的,不關你抽送之事。你不信,只看這一次,就不比方才
了。」未央生道:「原來如此。你方纔的話,我還有些不明白。你說到一二千抽,
也要費好些力氣,不是弄得丟,這一句說話,真正難解。莫非除了抽送之外,還有
別的干法不成?」花晨道:「干法不過如此,只要加些助興的功夫,或是弄出響聲
,或是說起騷話,使我聽得興起,方才會丟。若是底下沒有響聲,口裡不說騷話,
就像與啞男子幹事一般,有甚麼興趣?隨你一夜弄到天明,那陰精也不肯來。只是
一件,我的丟法與別人不同,竟要死去一刻時辰,方才得活來。我預先對你說明,
你若見我死去的時節,不要呆怕。」

  未央生道:「這等說來,竟要強雄健壯,極有精力的男子方才弄得你丟。我的
精力算不得頭等,也還是二等前列,或者能應付你。但不知你亡過的尊夫,精力何
如?」花晨道:「他的精力算不得二等,只好在三等前列。他當初也極愛偷婦人,
做了許多傷倫之事。他嘗對我說,別人的陰戶都是肉做的,只有你的是鐵打的,千
方百計再弄不丟。就想出許多助興之法,煽動我的慾火,後面幹起來也就容易。不
論一千二千,只是心窩快活就要丟了。」未央生道:「這等話說,那些法子是怎麼
樣的?」花晨道:「那些法子極容易做,做來也極有趣。不過是三件事。」未央生
道:「哪三件事?」

  花晨就念道:「看春意、讀淫書、聽騷聲。」未央生道:「『看春意』、『讀
淫書』,這兩件事我初婚的時節都曾做過,果然是有趣的事。至於『聽騷聲』這件
事,不但文字不曾做過,連題目也解說不來。怎麼叫做『聽騷聲』?花晨道:「我
生平及喜聽人幹事,可以助我的興動。當初先夫在日之時,故意叫他偷丫鬟,又要
他弄得極響,幹得極急,等丫鬟極快活不過,叫喚起來。我聽到興濃之際,然後咳
嗽一聲,他就如飛走來,抱我上床,把陽物塞進去,狠舂亂搗。不可按兵法,只是
一味狠野戰。這等幹起來,不但裡面快活,連心窩裡都快活。只消七八百抽,就要
丟了。這個法子比看春意、讀淫書更覺得有趣。」

  未央生道:「這種議論甚是奇暢。只是一件,依你方才說話來,尊夫的精力也
在單薄一邊,怎能先弄丫鬟,後干主母?而且起先又要弄得極響,幹得極急,飛搬
過來的時侯,一定是強弩之末了,怎麼又能再肆野戰?這事我還不能信。」花晨道
:「起先不要他幹,另有代庖的人。就是後來野戰,也要央他接濟。不然,那裡支
持的來。」未央生道:「那代庖的人我知道了,莫非是一位姓『角』的麼?」花晨
道:「然也。這件東西,我家裡最多。今日我和你初交,料想不到難丟地步。明日
幹事,就要用到此法了。」

  未央生聽了,也就不按兵法,挺起一味野戰,亂來舂搗,抽了數千,自然從陰
戶快活到心窩裡去。只見他手寒腳冷,目定口張,竟像死得一般。若不是預先說破
,未央生竟要害怕。果然死了一刻時辰,方才甦醒。摟著未央生道:「心肝,你不
消用代庖之物,竟把我弄丟了。這看來你的精力竟是特等,怎麼說在二等前列?」
未央生道:「我冊子上面取你做特等,你如今也取我做特等,何相報之速耶。」花
晨道:「我正要問你,那冊子上面他們三個名字是哪個塗抹的?後面一行批語是那
一個添上?」

  未央生不好說出,只推不知。花晨道:「你雖不肯說,我心上明白不過。那三
個說我年老色衰敗,還能配得他們過。把自己比做淮陰,把我比做絳灌,是個不削
為伍的意思。不是我誇口說,他們的年紀雖幼小幾歲,面色雖比我嫩幾分,只好在
面前你看看罷了。若要做起事來,恐怕還趕我老人家不上。我今忍在心裡,不與他
爭論,待等閒空時節,待我走過去,約他們做個勝會,一個奇男子,四個俏佳人,
都要脫了衣裙,日間幹事,與他各顯神通,且看是少年的好,老成的好。」未央生
道:「說得有理,這個勝會不可不做。」

  二人見天色暗起來,穿了衣服,丫鬟排上酒餚。花晨酒量極高,與未央生不相
上下。二人猜拳行令,直飲到更初。乘了酒興,依舊上床幹事。這一晚是久曠之後
,陰精易洩,不消用三種法子。到了次日起來,就把許多春意、淫書一齊搬運出來
,擺在案頭,好待臨時翻閱。他看兩個長丫鬟,年紀俱在十七八歲,都有姿色,又
是已經破瓜的,承受得起,就吩咐在身邊,以備助興之用。

  從此以後,朝朝取樂,夜夜追歡,都用三種成法。花晨最怕隔壁的人要來索取
,追還原物,自從畫箱過來之後,就把旁門鎖了。隨他叫喚,只是不開。叫到第五
日,未央生過意不去,替他哀求。花晨沒奈何,只得說要睡到七日,到第七日後送
去還他。那三人見有了定期,方不叫喚。到第八日上,未央生要辭別過去,花晨還
有求閨之意。虧得未央生善為說辭,方才得脫。及至開了房門,走了過去,香雲姊
妹三人見了大喜,就問未央生道:「你連夜的受用何如?這老東西的興趣何如?」
未央生怕他吃醋,不敢十分讚揚,只把三種成法說與他聽,好等學樣。連花晨要做
勝會的話也說出來,叫他各人爭氣,切不可以一日之短,埋沒了千日之長。

  三人聽了,遂暗暗商量算計花晨,未有定著,只得放下。香雲道:「今日為始
,又要照從前次序,每人分睡一夜何如?」瑞珠、瑞玉道:「如此極妙。」三人遂
分睡三夜,到了四日,正打點要做合體聯形之事,不想花晨寫字過來,約他三個做
盛會,又出了一兩公份,叫他備辦酒席:一面飲酒,一面幹事,方才覺得有興。三
個商量道:「恰好今日是個合睡的日子,自古道『添客不殺雞』,就等他來大覺會
聚也分不多少去。這落得做個虛人情。」立刻寫字回他:「謹依來命。」

  花晨的名分大,為甚麼不叫侄女就姑娘,反屈姑娘就侄女?要曉得他家裡有個
十歲的兒子,雖然不大,也是有知識的。起先把未央生一個藏在家中不覺得,如今
一男四女飲酒作樂起來,恐遮掩不住,被兒子看見不好意思。香雲姊妹三個都是沒
有兒子的,只要關了二門就不見人影了,所以不論尊卑,情願過來就他。

  只見回字去後,過了一會,花晨就來赴會。未央生見他衣袖之中隱隱躍躍卻像
有物的模樣,就問他道:「袖中何物?」花晨道:「是一件有趣的東西。酒色二件
事都用著他,所以帶來。」就取出與眾人看,原來是一副春意酒牌。未央生道:「
這件東西今日做勝會才好用著,如今且不要看,等到酒興發作之時,你們各取一張
,照上面的法則,同我模仿一模仿就是了。」香雲道:「這等,待我四人先看一遍
,看明白了,到了臨期之時才好模仿。」未央生道:「也說得是。」花晨道:「我
看過多次,上面的方法都是爛熟的,不得臨時抱佛腳。如今立過一邊,讓你們看看
就是。」

  三人笑了一笑,就攤開牌來,逐張仔細看。看到一張,只見一個少年女子覆在
太湖石上,聳起後庭,與男子干龍陽之事。三人看了一齊笑道:「這是甚麼形狀,
為何丟了乾淨事不做,做起齷齪事來?」花晨道:「是哪一張?拿來我看。」香雲
就遞與他。他看了道:「這個干法,是從文字上面摹擬下來,難道你們不曉得?」
香雲道:「是哪一篇文字?我們不曾看過,求你指教。」花晨道:「是一篇《奴要
嫁傳》。當初有個標緻閨女,與一個俊俏書生隔牆居住。書生想這閨女,不得到手
,害起相思病來。央人到閨女面前致意,說只要見得一面,就死也甘心,不敢做非
禮之事。那閨女見他說得可憐,只得應允。及至相會的時節,坐在書生懷裡,隨他
要摟就摟,要摸就摸,要親嘴就親嘴,只不與他幹事。等他要干就回復道:『奴要
嫁人,此事不可為。』書生急不過,跪在地下哀求,他到底不允。只把『奴要嫁』
三字回他。說你求見之心不過因我生得標緻,要靠一靠身體,粘一粘皮肉,我今坐
在你懷中,把渾身皮肉隨你摩弄,你的心事也可以完了,何須定要壞我原身,明日
嫁去時節被丈夫識破此事,我一世就做不得人了,這怎麼使得。書生道,男女相交
,定要這三寸東西把了皮肉,方算得有情,不然終久是一對道路之人,隨你身體相
靠,皮肉相粘,總了不得心事,只是跪在地下哀求不肯起來。閨女被他哀求不過,
只得低頭暗想,想出權宜之法,就對他道:『我是要嫁的人,這件東西斷許你不得
。我如今別尋一物贈你,何如?』書生道:『除了此物,那裡還有一物?』閨女道
:『除非捨前而取後,等把你三寸東西一般進了皮肉,了卻這樁心事,再沒得說了
。』書生見他說得真切,也就不好再強,竟依這個權宜之法,把後庭當做前伴,交
情起來。這個干法,就是從那篇傳上摹擬下來的。這樣好書,你們何不曾讀過?」
香雲姊妹三人見他說話驕傲,心上甚是不平,就丟了酒牌不看,一齊倒背後去商量
。大家協力同心,要擺佈他一場。

  花晨與未央生隔了三日不見,勝似九秋,巴不得眾人開去,好與他綢繆一番。
兩個就摟住親嘴,說了許多話,那秭妹三個方才走來。叫丫鬟擺酒,未央生上座,
花晨下座,香雲與瑞珠、瑞玉分坐兩旁。飲過數尋,花晨就叫事牌,過來各取一張
,照上面行酒。香雲道:「看了那件東西,只想要幹事,連酒都吃不下。如今且行
別令,吃到半酣,然後取他過來,照上面行酒也得,照上面行事也得,就無礙了。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瑞珠遂取出色盆來,未央生道:「擲骰費力,不如猜
個狀元拳,定了前後次序。如今照次序行酒,少刻就照次序行事,列位心上何如?
」花晨的拳經最熟,聽見這話就眉歡眼笑,巴不得要做狀元,好擺佈他們三個。所
慮者,恐中狀元幹事要從他幹起。他是要先聽虛聲,後干實事的人,那裡肯當頭陣
。想了一會,就對道:「行事的次第,不必照依行酒,只憑狀元發揮,憑他要先就
先,要後就後。」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就把五個拳頭一齊伸出,從未央生猜起,猜到瑞玉
住。果然花晨拳高,一口就被他猜著狀元,是他中去了。不等榜眼、探花出來就先
發令道:「我既中狀元,就是個令官,不但老儒聽考,連榜眼、探花都要受我節制
,如有抗令者,罰一大杯。」未央生道:「既然如此,求你把條教號令預先張掛出
來,定了個規矩。」花晨道:「吃酒的數目,從狀元起到探花住,吃個節節高。老
儒執壺旁立,只教他斟,不許他吃。幹事的先後,要與前面相反,從探花起到榜眼
住,也干個節節高。老儒執巾旁立,只叫他揩,不許他幹。」又對未央生道:「你
如今不用考,委你做監令官,好待後面用你幹事。」未央生道:「這等說,我事便
有得做,酒卻沒得吃了。」花晨道:「你的酒數更多,狀元、榜眼、探花有酒,都
要你陪。只是老儒服役,不許你去待勞。代勞討好者罰一巨杯。」未央生道:「他
自己不爭氣,去做老儒,不干我事,憑他去受苦罷了。」香雲姊妹三個側目而視,
讓他發揮,不敢稍參末議。還虧他慮在事前,起先到背後去想了一個妙計,放在胸
中。就對未央生道:「你既做監令,若令官不公道,你也要參劾他,不要阿諛曲從
,助紂為虐。若是如此,我們就鼓噪起來,不受約束了。」花晨道:「若做得不公
,不消監令參劾,你們只管公舉,舉得確常,我只管受罰就是。」

  花晨定了條約,就除出未央生,教他姊妹三人決個勝負。卻也古怪,那三個拳
頭恰好也照序齒之例,香雲中了榜眼,瑞珠中了探花,把個經不得大干的瑞玉做了
老儒。猜定之後,花晨就叫瑞玉行酒,自己一杯,香雲兩杯,瑞珠三杯。都是未央
生陪吃。吃完之後,就叫瑞玉把酒牌洗好放在桌上,然後執巾旁立,待眾人幹事之
際,好替他揩抹淫水。瑞玉不敢違拗,只得依令。

  花晨對未央生道:「頭一個限你一百抽,第二個限你二百抽,多一下,少一下
都要罰酒。丟與不丟,看他造化,不累你管。干到第三個就得輪著我了,主令之人
,與眾人不同,不計數目,定要丟了才住,以前兩個的數目,都要老儒代數,差者
罰。」又對香雲、瑞珠道:「你們上前揭起,揭著那一張,就依那一張的干法好與
不好憑人造化,不許換牌。幹事的時節,要摹仿酷肖方才中式,若有一毫不像,除
罰酒外還要減去抽數。」瑞珠道:「我們做得不像,自然受罰;若令官不如式,卻
怎麼處?」花晨道:「令官不如式,罰了三杯,從新做起,定要做到如式才住。」


  瑞珠聽了,就伸手去揭第一張,只見一個婦人睡在床上,兩足張開,男子的身
體與婦人隔開三尺,兩手抵住了席,伏在上面抽送,叫做「蜻蜓點水」之勢。瑞珠
把酒牌呈過了堂,就脫下褲子,仰臥在床上。未央生爬上身去,仿起蜻蜓的樣子,
把陽物塞進陰中,不住的亂點。瑞珠要奉承令官,後面動興,不等快活之後方才叫
喚,未央生點一點,他浪一浪;點十點,他浪十浪。直浪到不點才住。

  香雲道:「如今臨著我了」。就揭起第二張,見一個婦人睡在春榻頭上,男子
立著,把他雙腳放在肩頭,兩手抵住春榻,用力推送,叫做「順水推船」之法。香
雲也把酒牌呈過了堂,就睡在春榻上去,與未央生摹仿成式。他那個浪法,更比瑞
珠不同,順水推船既容易推,則順船之水也容易出,船頭上的浪聲與船底下的浪聲
一齊澎湃起來,你說好聽不好聽?

  花晨往常竊聽騷聲都是暗中摸索之事,何曾看見這快活頭上。如今見了,那種
淫興比往常咳嗽的時節更不相同,大有不能姑待之意。等得香雲滿數之後,就立起
身道:「如今輪著令官了。」就把一隻手取牌,一隻手插在褲襠,先去解帶。及至
揭起第三張一看,不覺驚慌失色,對眾人道:「這一張是用不得的,只得要別換一
張。」香雲姊妹三個一齊鼓噪起來,先把餘下的牌藏在一處,然後來看這一張。

  原來就是「奴要嫁」的故事,婦人聳起後庭,與男子干龍陽的套數。為甚麼這
等湊巧?多少牌揭不著,偏揭這一張?原來就是他姊妹三人商量出來的計策。料想
他三個畢竟輪著一個洗牌,就把這一張做了計號,要分與他。誰想他又預先號令出
來,眾人居先,令官落後,所以瑞玉洗牌的時節就把這一張放在第三。如今恰好取
著,這也是他驕傲之報。

  三個看過了牌,就催花晨脫褲。花晨抵死不肯,道:「求列位公議,這一樁事
可是做得麼?況他那一件東西,可是做得這一樁事麼?大家想一想就是了。」三個
道:「這個說不得,若是我們揭著,你可肯饒恕我們麼?況且不許換牌的話,又是
你說的。牌上的方法,只有你爛熟。你既知道這張用不得,何不預先除出這一張?
如今揭著了,還有甚麼說?快些脫褲,省得眾人動手。」又對未央生道:「好個監
令官,為甚麼口也不開,手也不動?要你何用?」未央生道:「不是監令官徇情,
其實我這件東西,他後面原當不起。還要開個贖罪之例,等他多吃了幾杯酒,當了
這事罷。」三人道:「你這句話,只當放屁!若是吃酒當得幹事,我們起先只該吃
酒,不該幹事了。那個是不顧廉恥,肯脫衣服在人面前出醜?」

  未央生見他說得詞嚴義正,無言可對,只得求眾人道:「如今我也沒得說,只
求刻令開一面之網,不要求全責備,等他脫下褲來,略見大意罷了。」香雲、瑞玉
還不肯依,要與尋常幹事一般,瑞珠紫一紫眼道:「只要見得大意也就罷了。難道
定要盡法不成?」未央生道:「這等還易處。」就伸手去扯花晨,替他脫褲。花晨
執意不肯,被未央生苦勸不過,低頭喪氣,只得曲從。就把褲子解開,伏在春榻頭
上。未央生取出陽物,抹上涎唾,只在肛門外面抵得一抵,花晨就叫喊起來。正要
立起身子不容他幹,誰想這班惡少安排三雙毒手等他。起先紫眼的話,是哄他脫褲
,等他脫了褲子伏上春榻,就一齊走上前去,捺頭的捺頭,封手的封手,莫說立不
起,就要把身子動一動也不能。更有一個最惡的,躲在未央生背後,等他抵著肛門
的時節,就把未央生的身子著力一推。那陽物竟推進了半截,又把住未央生的身子
,替他抽送。花晨就像殺豬一般,大聲喊叫「饒命」。未央生道:「人命相關,不
是當要的事,饒了他罷。」眾人道:「他起先說令官與眾人不同,不論次數,直要
丟了才住,如今問他丟了不曾?」花晨連聲應道:「丟了、丟了。」

  眾人見他狼狽已極,只得放手。花晨立起身來,就像死人一般,話也說不出,
站也站不牢,只得叫丫鬟扶了回去。後來肛門臃腫,發寒發熱,睡了三四天方才爬
得起。從此以後心上雖懷恨,只因要做這樁勾當,不好怨恨同事之人,只得與他相
好起來,一男四女,共枕同衾,說不盡他們的樂處。

  未央生出門之日,原與艷芳約以三月為期,就回來看他分娩。不想樂而忘返,
等到想著期,已在三月之後。叫書笥出去打聽,聞得艷芳已經分娩,一胞生下兩個
女兒。花晨四人辦酒,與他賀喜。又作樂了幾日,方送他回去。

  艷芳恐怕孩子累身不好作樂,就雇了兩個奶娘,把孩子抱去撫養。恰好到彌月
之時,未央生走到。就叫他大整旗槍,重新對壘,要嚴追已往的積逋。那裡曉得民
窮財盡,一時催征不起。這是何故?只因四五個月中,以一男而敵四女,肆意姦淫
,不分晝夜,豈有不神疲力倦之理?從此以後,艷芳不能遂其欲,遂有悔恨之心矣


  評曰:

    有病此回形容太過,不為姦夫淫婦留餘地者,然非此回之奇淫
    不足起下回之慘報。縱容他處,正是難為他處。看到玉香獨擅
    奇淫,替丈夫還債處,始覺以前數回不妨形容太過耳。


             第 十 八 回

      妻子落風塵明償積欠  兄弟爭窈窕暗索前逋


  未央生得意之事按下慢表,再說他妻子玉香跟了權老實與丫鬟如意逃走,走到
一處,忽然肚痛起來。他肚裡的東西起先在家時節千方百計再打不下,如今走到路
上受些辛苦,不覺就墜了下來。若早墜幾日,豈不省了這番舉動?如今逃走出來,
回去不得,白白做了私奔之人,豈不是丈夫造下的冤孽帶累他如此?

  權老實的初意原為報仇,不是貪淫。自從拐出之後,就要賣他下水,只因有孕
在身,躊躇未決。此時見他落下胎來,方才定了主意。就把主婢兩個帶入京師,寓
在店中,尋人貨賣。但凡賣良為娼,定要做個圈套,瞞了本婦,只說有親眷在此,
托他尋房居住,才好領人來看,看中了意,才好騙他入娼門。京師裡面有個鴇母叫
做「顧仙娘」,一見玉香就知道是樁奇貨,照媒人所說的身價一天平對出來,連如
意也買過去,依舊做了丫鬟服事他。

  權老實賣過玉香之後,就有些過意不去,漸漸懊悔起來。心中想道,我聞得佛
經上說,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我自家妻子做了醜事,
焉知不是我前世淫人妻之故?今世把妻子還人也不可知。我只該逆來順受才是,為
甚麼又去淫人妻子,造起來世的孽障來?就是要報仇,既然與他睡過幾夜,消了意
恨也就罷了,為甚麼又賣他為娼?又把他無事使女也賣下水去?權老實想到此處,
不禁槌胸頓足,自家恨起自家來。想從前的事俱已做錯,不可挽回,只有個懺悟今
生,預修來世之法。就把賣人的銀子,施捨與殘疾窮苦之人,自己把頭髮剪去半截
,做了個頭陀,往各處去雲遊,要訪真正高僧,求他剃度。後來游到括蒼山中,遇
著孤峰長老,知道是一尊活佛,就摩頂皈依了他,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這是後
話。

  卻說玉香墮落風塵,與如意兩個走到顧先娘家,看一看動靜,才曉得不是良家
的光景。就是貞烈婦人跨進這重門檻也跑不出去,何況已經是失節之婦?玉香看了
無可奈何,只得安心貼意,做起青樓女子的行徑來。遂改名字叫□妙,取個表字,
好待嫖客稱呼。作者還叫他玉香,省得人看花了眼。

  初到的一晚,就有個大財主來嫖。到第二日就要去,顧仙娘留他不住,他臨去
的時節吩咐顧仙娘道:「這位令愛容貌丰姿,件件都好,單少那三種絕計。你還應
該傳授他才是。我如今暫別,待你傳授他會了再來請教。」說罷回去。他為甚麼說
出這話來?原來顧仙娘生平有三種絕技,都是婦人裡面不曾講究過的。他少年時節
容貌也平常,竟享了三十餘年的盛名。與他相處的都是鄉紳大老,公子王孫,就到
四五十歲的時節,還有富貴人去嫖他,就是為此三種絕技。第一種是俯陰就陽;第
二種是聳陰接陽;第三種是捨陰助陽。他與男子幹事,教男子仰面睡了,他爬上身
去,把陽物插入陰中,立起來套一陣,坐下來揉一陣,又立起來套一陣。別的婦人
弄了幾下就腿酸腳軟,動不得了。他一雙膝彎竟像鐵鑄的一般,越弄越有力氣。不
但奉承男子,連自己也十分快活。這就叫做俯陰就陽,是他第一種絕技。他有時候
睡在底下與男子幹事,再不教男子一人著力,定要把自家身子聳動起來,男子抵一
抵,他迎一迎;男子抽一抽,他讓一讓。不但替了男子一半氣力,他自家也討了一
半便宜。若還女子不迎不送,只叫男人抽抵,何不把泥塑木雕的美人腰間控一個深
孔,只要伸得陽物進去,就可以抽送得了,何須要與活人幹事?所以做名妓的人要
曉得這種道理,方才討得男人歡心,圖得自家快樂。這就叫做聳陰接陽,是他第二
種絕技。至於捨陰助陽之法,一發玄妙,他與男子幹事,再不肯使有限的陰精洩於
無用之地,每丟一次,使男子受他一次之益。這是甚麼樣的法子?原來他與男子干
事到將丟之際,就吩咐男子,教他把龜頭抵住花心,不可再動;他又能使花心上小
孔與龜頭上小孔恰好相對,預先把吸精之法傳授男子,到此時陰精一洩,就被男子
吸進陽物之中,由尾閭而直上,逕入丹田。這種東西的妙處,不但人參附子難與爭
功,就是長生不老的藥,原不過如此。這種妙術是他十六歲上有個異人來嫖他,無
意之中說出這道理,被他學過來,遇著有情的嫖客,就教如此如此,嫖客依他做來
,無有不驗。與他宿過幾夜,不但精神倍加,連面上的顏色也光彩起來。人都說是
仙女轉世,所以教他做仙娘。這種道理既傳與嫖客,那嫖客就該到自己家裡去做,
不須用著他了。要曉得吸精之法,雖然可傳,那對著精孔之法,是傳授不去的。要
在幹事的婦人善於湊合,這些關竅,只有他肚裡明白,別的婦人那裡湊合得來。妙
在天下婦人皆迷,惟有他一人獨悟,所以叫做絕技。

  玉香初到底時節,那裡曉得有這三種絕技,嫖客與他幹事,見他第一種絕技尚
然不會,那兩種一發做不來了,就與他草草完事。睡到天明,見他美貌,捨他不得
,可惜不諳此法,所以臨行之際有這一番叮嚀。仙娘送了嫖客出門,就罵他裝嬌作
態,不曾奉承,把這大財主接得一夜就打發開去,以後怎麼樣賺錢,就要鞭打起來
。玉香跪下再四哀求,仙娘方才饒了,就把這三種絕技,日夜與他講究。自己同嫖
客幹事,就教他立再面前細看,會與不會,好當面指教他;他與嫖客幹事,自己也
坐在面前細看,是與不是,好當面提醒他。

  俗語說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玉香懼怕鴇母的法度,不敢不學,只
消一兩月工夫把三種絕技都學會了。又兼姿容秀美,筆墨精工,一時聞名動京師。
沒有一個鄉紳大老公子王孫不來賞鑒。更有兩個大老官極肯破鈔,宿他一晚,定有
一二十金相贈。你道這兩個大老官是那個?原來就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個叫做
臥雲生,一個叫做倚雲生。因在京裡坐監,聞得玉香的盛名,兄弟兩個爭先拜訪。
起先是臥雲生,瞞了阿弟先去嫖了幾夜。後來是倚雲生,瞞了阿兄也去嫖了幾夜。
一日兄弟兩個盤問出來,遂索性把玉香包在家中,大家公用。不但兄弟同利,又且
師弟同門,連香雲的丈夫名為軒軒子,也時常點綴點綴。與他睡過一兩夜,竟有些
老當益壯起來。方才曉得玉香的陰物竟是一味補藥,若取著這樣妻子,竟不消躲避
差徭了。

  臥雲生兄弟在監裡坐了一年,偶然想起故鄉,要回去看看妻子,就央一個人情
,求大司成給假數月,大司成批了。師弟三人別了玉香一同回去。到了家中,少不
得三位佳人替丈夫接風之後,就問一向在外嫖了幾個女客。三位丈夫就把相處玉香
的話陳說一遍,又把那三種絕技次第誇張出來。香雲姊妹三個第二日起來各述所聞
,都是一般詫事。瑞珠、瑞玉道:「我不信婦人之中竟有那樣怪物。這等說起來,
我們三個都是沒用得了,這些話還是他們三個通同造出來,要激勵我們用心幹事的
意思。」香雲道:「這樣事瞞不得我們相處的人,他生平見廣識多,若有這一種妓
婦,他畢竟曉得。等他進來,大家一問就是了。」瑞珠、瑞玉道:「也說得是。」


  一日,遇著清明佳節,三個的丈夫一齊出去掃墓,要第二日回來。就叫丫鬟請
未央生進去相會。一見了面,就把這疑事問他。未央生道:「天下的事奇奇怪怪,
或者妓婦裡面有這一種陰物也不可知。他既在京師,我終有一日遇著他,待我嫖他
一夜,若對得我過的,方才是個真怪物。」四人說了一會,宿了一晚。未央生次日
出來,心上想道,他們三個丈夫的話如出一口,可見這一樁事是真的了。當今之世
有這樣異人,何不去會他一會?況且我的精血被這四五個婦人也耗得多了,正要學
個采戰之法。滋補一滋補。那個妓者既有許多妙術,我只消嫖他一夜,把個吸精之
法傳授過來,就一生受用不盡了。主意定了,就要先回故鄉看看妻子,然後進京去
訪那名妓。他這一去,有分教:

  觸翻東嶽,洩不盡憤懣之胸;掬盡西江,洗不盡羞慚之色。

  要知分解,就在下回。

  評曰:

    未央生之淫惡已造到極處,若使其妻子止於偷漢而不至於為娼,
    人猶不痛快。即使為娼,人心猶不痛快。即使為娼,止於接他客
    而不及香雲姊妹之夫,人心猶不痛快。一部淫書看到頭,無一人
    不報,稍有風流罪過之人,未有不通身汗下者,如此淫書不可不
    多讀也!


             第 十 九 回

      孽貫已盈兩處香閨齊出醜  禪機將發諸般美色盡成空


  未央生臨行之際,走去辭別賽崑崙,把家中之事交託與他,求他照管。賽崑崙
道:「托妻寄子的事,不是輕易任的,寄子容易,托妻甚難。劣兄只好替你料理薪
水,不能替你防守閨門。」未央生道:「小弟所托之事單為薪水,不慮閨門。你弟
媳婦是個過來人,比初嫁丈夫的不同。天下中用的男子不過像權老實,他尚且嫌他
不濟,要跟小弟終身。料想男子裡面沒有第二個像小弟的,老兄不必過慮。」賽昆
侖道:「也說得是,只要賢弟信得過劣兄,受托也不妨了。」

  未央生別過賽崑崙,就寫封密扎寄別花晨與香雲姊妹,又與艷芳綢繆了幾夜,
方才起身。不一日,到了故鄉,走到鐵扉道人門首,敲了半日不開。心上暗喜道,
他門戶這等森嚴,料想沒有閒人進去,我就再遲幾日回來也不妨了。直敲到晚,方
才有個人影在門縫裡視望,未央生曉得是鐵扉道人,就叫「岳父開門,小婿回來了
」。鐵扉道人聽見,忙把門開,接他進去。

  未央生走進中堂,見過了禮,就問起居。先候岳父的台安,後問令愛的清吉。
道人歎道:「老夫身體倒還粗安,只是小女自賢婿去後,就生起病來,睡臥不安,
飲食不進,竟成了憂鬱之症,不上一年就身故了。」說罷放聲痛哭。未央生道:「
怎麼有這等異事?」也就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又問「靈柩在哪裡,如今葬了不曾
?」道人道:「現停在冷屋裡,等你回來見一見才好安葬。」未央生就走到冷屋,
伏在靈柩上又從新哭了一場。

  你道這口棺木是那裡來的?原來是鐵扉道人見女兒跟人逃走,不好說得,一來
怕鄉捨取笑,二來怕女婿要人,只得買口棺木回來,封釘好了,只說女兒病故,停
在家中,既可掩人之耳目,又可免女婿之追求。未央生因他平日至誠,沒有虛話,
所以並不疑心,反自怨不早回來,以至他憂鬱而亡。就請幾眾高僧,做三日三夜好
事,追薦亡靈,教他早生早化,不要怨恨丈夫貪戀女色,在陰間吃起醋來,做活王
魁的故事。追薦之後,仍以遊學為名,別了道人,往京師進發,要學滋補之方。

  不一日,到了京師,安頓行李,就去訪問佳人。訪著住處,就去登門拜見。誰
想玉香數日前被一個大老官請去,睡了數日不肯放他回來。仙娘回復了未央生,未
央生只得回寓。過了兩日,又去拜訪,仙娘道:「小女昨日有個話來,說今日靠晚
就到。」未央生聽了,就送嫖金三十兩,還有幾件私禮,待他回來面送。仙娘收了
嫖金,又道:「如今天色尚早,相公若有別事,且去一會再來,若沒有別事,就在
這裡等。」未央生道:「我專為令愛而來,沒有別事。」仙娘道:「這等,到小女
房中坐下,或是看書,或是睡覺。待小女一到就來奉陪。」說罷,就領未央生進房
,吩咐一個小妓教他煎茶服事。又對未央生道:「老婦有俗要去料理,不能相伴。
」遂轉身出來。

  未央生想要將養精神,好到夜間幹事,就從午刻睡起,直睡到薄暮,方才下床
,取了一本書正在看,只見紗窗外有個標緻婦人把他張了一張,就慌忙走開去,卻
像要躲避的一般。未央生就問小妓道:「方纔張我的人是哪一個?」小妓道:「就
是我家姊姊。」未央生看見那些光景,怕他有拒絕之心,就出來求見。

  玉香起先張了一張,認得是自己丈夫,只說有心來捉他,所以慌了手腳,要同
仙娘商量去路。不想走到仙娘房前,還不曾說話,就望見未央生趕來,只得對仙娘
道:「此人是接不得的,不可使他見我。」就跑入仙娘房裡,把門窗堅閉,聲也不
則。仙娘不知就裡,只想他心上不愛,所以不肯接他。就去對未央生道:「小女又
有信來,就依舊被他留住,不得回來。卻怎麼處?」未央生道:「令愛回來了。怎
麼是這等說?莫非怪我禮物輕微麼?」仙娘道:「真是不曾回來,並無他意。」未
央生道:「方纔明明在窗外張我,一張就躲避開去。怎麼講這樣胡話?就是有些怪
我,也須與我想見一面,再把話辭我,我也是辭得去的。何須這等絕人?」

  顧仙娘只是照前話回覆。未央生道「我剛才見一個婦人躲在你房裡去,若果然
不曾回來,待我搜一搜,若搜不著,我嫖也不嫖,禮物也不取,竟自回去。」仙娘
見他說得對針,恐他搜出人又不好意思,只得對他道:「不瞞相公說,來是果然來
了。只是被個作孽的男子一連掏漉了幾夜,身子缺安,要將息一兩夜,才好留客的
意思。相公既然執意要見,待我叫他出來就是,何須搜得。」未央生道:「這等,
待我親身去請,省得說我來意不誠,又要推托。」就跟仙娘走到房門前一齊啟請。
仙娘道:「我兒,相公要會你,你可出來會一會。」連叫幾遍,再不見則聲。未央
生也叫一會,不見開門。

  玉香看見勢頭不好,想起見面之後定要驚官動府。加起刑來,少不得是一死,
不如死在未見之先,還省得一場沒趣。就解下束腰的帶,繫在樑上自盡。後未央生
見門打不開,打開進去,人已吊死了。未央生看見弄出事來,要想脫身,那裡有心
看吊死的人是何面貌,遂轉身竟走。仙娘見他逼死了人,一把扯住道:「往哪裡走
?我和你無冤無仇,為甚麼把我養差的人活活逼死?」

  正在校問之時,只見許多嫖客走到,都是些公子,往常嫖過玉香的,連日因人
接去不得見面,聞他回來,大家不約而同都來看他。見被人逼死,大家怒髮衝冠,
就吩咐管家一齊動手,把未央生按在地下,用青柴短棍打了上千,只有致命之處不
曾受傷,其餘的皮肉沒有一處不被他打的烏青爛熟,打過之後,就把鐵練練了,鎖
在死人旁邊。要等地方鄉保同來看過,好領戶主報官。

  未央生起先要逃走,不看死人。如今被打得損傷,又鎖在死人旁邊,料想脫不
得身,就把死人面貌頭腦仔細一看,就大驚起來,想這面貌與我亡妻無異,難道天
下的面孔竟有這樣相同?看了又想,想了又看,越看越像,越想越是。不覺疑心起
來,焉知不是我妻跟人逃走,岳父不好說得,買口棺木騙我也不可知。況且這婦人
若還沒有虛心之事,為甚麼見我就躲,躲到後面見躲不脫,就尋起自盡來。想到此
處,已有八分明白,又想起妻子頂門裡有一灸疤,是不生頭髮的,我今何不驗個仔
細。就把他鴉髻分開,裡面一看,恰好有指頭大的一塊,沒有頭髮,正是他無疑了


  忽見地方鄉保一齊擁進房來,查問致死來歷。未央生道:「吊死之人是我妻子
,被人拐騙出來,賣與仙娘接客。自己還不曉得,走來嫖他。他虛心不敢見面,所
以懸樑自縊。及致鎖在一處,細看面貌方認出來。我這冤枉少不得要到官伸訴,只
求早些到官,就見天日了。」眾人盤問仙娘,這個女子是甚麼人賣與你的?仙娘不
知就裡,說:「他滿口胡言,總是支吾的話,我這女子現有一個丫鬟相隨,同時明
買的。」眾人道:「吊死的人不會說話,可問這丫鬟就明白了。」仙娘起身去叫如
意,誰想尋了半日不見,只說他走了。那裡曉得竟躲在仙娘床底下,被眾人看見,
一把拖出來。

  原來他也是看見未央生,慌了手腳,同玉香一齊躲入房中,看見玉香吊死,未
央生又打進房來,知道沒有好處,所以鑽在床下躲避。不想被人看見,拖了出來。
眾人指著未央生問道:「這個人你可認得他?」如意心上還要不認,怎奈面上的顏
色,口裡的聲音竟替他遞起認狀來。眾人知道有些原故再把利害的話恐嚇他,他就
把玉香在家與某人通姦,懷孕怕父親知道置於死地,只得跟了某人與自己一齊逃走
,誰想某人負心,賣他下水的話,細細招了一遍。

  眾人知道情節,就勸他兩下解交,不必驚官動府。一個逼死自家妻子,料不抵
命;一個明買婦人接客,料非拐帶。只是這個使女問原主還要不要,若要,便贖他
回去;不要,還留在這邊。未央生到了這個時候,只當是已死之人,連自家身子都
可以不要,巴不得早死一刻也是好的,那裡還要他。就對眾人道:「論理起來定該
到公堂上去,求官府替我追究一番,消消隱恨才是。但恐被人傳撥開去,聲名不雅
,不如依列位,隱忍些罷。這個使女既然做過娼婦,也不便帶回,由他在這邊罷了
。」仙娘見他說出真情料想沒有後患,就依眾人處分,開了鐵鎖,追還嫖金,打發
他出去。臨去的時節還被那些嫖客罵了多少忘八烏龜才走得脫身。

  未央生回到寓處,棒瘡發作起來,叫天叫地,喊個不住。心下想道,我起先只
說別人的妻子該是我睡的,我的妻子斷沒得與別人睡的,所以終日貪淫,討盡天下
的便宜。那裡曉得報應之理,如此神速。我睡人的妻女,人也睡我的妻子;我睡人
的妻子還是私偷,人睡我的妻子竟是明做;我佔人妻子還是做妾,人佔我的妻子竟
是為娼。這等看起來,姦淫之事,竟是做不得的。我還記得三年前孤峰長老勸我出
家,我不肯從,他就把姦淫的果報說來勸我,我與他強說姦淫之事未必人人有報。
如今看起來這樁事再沒有不報的了。我又說一人之妻妾有限,天下之女色無窮,若
是淫了無限婦人,就把一兩個妻妾還債也就本少利多,不叫做吃虧了。如今打算起
來,我生平所睡的婦人不上五六個,我自家妻子既做了娼,所睡的婦人不止幾十個
了。天下的利息那裡還有重似這樁的?孤峰又說這道理口說無憑,教從肉蒲團上參
悟出來,方見明白。我這幾年,肉蒲團上的酸甜苦辣嘗得透了,如今受這番打罵凌
辱也無顏歸故鄉了,此時若不醒悟,更待何時?不如寫一封懇切的書寄與賽崑崙,
教他尋一個人家把艷芳打發出去,兩個孩子,隨他帶去也得,留與賽昆撫養也得。
我自家一個竟至括蒼山尋見孤峰長老,磕他一百二十個響頭,陪了以前的不是,然
後求他指出迷津,引歸覺路,何等不妙?

  主意定了,就要寫書,怎奈兩隻手臂都被眾人打傷,寫不得字。將養了一月,
手臂好了,就要寫書,恰好賽崑崙有書寄到,拆開一看,說家中有急事,教他聞信
之日,即便起身,又不說緊急事是那一樁。未央生心上疑惑,不知何事,遂盤問來
人。來人道:「是二娘跟人逃走。」未央生又問:「他跟甚麼人逃走?」來人道:
「莫說我家不知,就是府上的丫頭伴當也不曉得。只說未走之先,夜夜聽見床上有
些響動。及至起來又不見有個人影。一連響了十幾夜,那一日清早起來,只見重門
洞開,尋覓二娘,竟不知哪裡去了。故此家主一面緝訪,一面著小人前來追趕相公
回去。」

  未央生歎道,這個信來又是一番報應了。可見姦淫之債,斷斷是借不得的。借
了一倍,還了百倍。焉知這兩個女兒不是還債的種子,如今也慮不得許多,遂寫一
封決絕書,回覆賽崑崙道:

    淫姬私奔,不足為奇。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常理也。故鄉之事
    亦復類此。自知罪惡貫盈,有此報。魔障消除之日,即道心發現
    之期,不當返江東,逕歸西土。所恨者禍胎未滅,猶存二孽於懷
    中,暫累故人,延其喘息,俟我見佛後,當借慧劍除之耳。單復
    不盡。

打發回書去後就欲起身,要把書笥帶在身邊,做個沙彌服事。後來想了一想,惟恐
狡童在側,又起淫心,不如不見可欲,使心不亂。竟叫書笥跟了來人也發他回去。
自己收拾行李,單身獨往括蒼山去。

  評曰:

    作者本意直到此回乃見。凡看肉蒲團者,別回只看一遍,此回與
    下回能看三四遍者,□會看小說之人也。


              第 二 十 回

       布袋皮寬色鬼奸雄齊攝入 旃檀路闊冤家債主任相逢


  卻說孤峰和尚自從放過未央生,時時刻刻埋怨道,畢竟是我法力不高,婆心不
切,見了情魔色鬼走過不能收縛,任他流毒於蒼生,肆惡於閨閫,乃老僧之罪也。
既不能縛鬼受魔要這皮布袋何用?就拿去掛在大門外面松樹梢頭,又削一塊小板,
寫幾行細字,釘在松樹上道:

    未央生一日不至,皮布袋一日不收;皮布袋一日不爛,老和尚之心一
    日不死。但願早收皮布袋,免教常坐肉蒲團。

  這件東西卻也古怪,自從未央生去那一日在松樹上掛起,掛到如今,已是三年
,不但一些不爛,反覺得比未掛之先倒硬掙起來。未央生走到時節,看見松樹梢懸
一個皮布袋,又看見樹上有一塊小板,小板上有兩行小字,念了一遍,不覺痛哭起
來。就把這條木板當做孤峰法像,跪在松樹旁不知拜了幾十拜,然後爬上樹去,取
了皮布袋下來,頂在頭上,走入佛堂。遇著孤峰打坐,就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磕頭
。從入定之初,磕到出定之後,約有三個時辰,豈止磕一百二十個響頭而已。

  孤峰走下蒲團,一把攙住道:「賢居士重來賜顧,就見盛情了,為何行此重禮
?快請起來。」未央生道:「弟子愚蒙,悔當初不曾受得教誨,以至肆意胡行,把
種種落地獄之事都做出來。如今,現在的陽報雖然受了,將來的陰報還不曾受,要
求老師父哀憐,收在法座之下,使弟子懺悔前因,歸依正果。不知老師父可肯收約
否?」孤峰道:「既然收我皮布袋進來,我豈有不收納之理。只恐你道念不堅,將
來又有入塵之事。」未央生道:「弟子因悔恨之極,方才猛省回頭。如今只當是從
地獄裡面逃走出來,那裡還敢再去。自然沒有反覆的,只求師父收納。」孤峰道:
「既然如此,收納你就是。」未央生爬起身來,從新行禮。孤峰就揀個好日,替他
落了頭髮。未央生告過孤峰,自取法名叫做「頑石」。一來自恨回頭不早,有如頑
石;二來感激孤峰善於說法,使三年不點頭的頑石依舊點起頭來。從此以後,立意
參禪,專心悟道。

  誰想少年出家到底有些不便,隨你強制,淫心硬撓慾火。在日間念佛看經自然
混過,睡到半夜,那孽物不知不覺就要磨起人來,不住在被窩中礙手絆腳,捺又捺
他不住,放又放他不倒,只得要想個法子去安頓他。不是借指頭救急,就是尋徒弟
解紛,這兩樁事是僧家的方便法門。未央生卻不如此,他道出家之人,無論姦淫不
姦淫,總要以絕欲為主。這兩樁事雖然不犯條款,不喪名節,俱不能絕欲之心,與
姦淫無異。況且手銃即房事之媒,男風乃婦人之漸,對假而思真,由此而及彼,此
必然之勢,不可不禁其初。偶然一夜,夢見花晨與香雲姊妹到庵拜佛,連玉香、艷
芳也在裡面,未央生見了憤恨之極,就叫花晨與香雲姊妹幫助他拿入,睡想轉眼之
間不見了玉香、艷芳兩個,單單剩下四位舊交,就引他入禪房,大家脫了衣服,竟
要做起勝會來。把陽物湊著陰門正要幹起,被隔林犬吠忽然驚醒,方才曉得是夢。
那翹然一物,竟在被窩裡面東鑽一下,西撞一頭,要尋舊時的門戶。頑石捏了這件
東西,正要想個法子安頓他,又忽然止住道,我生平冤孽之根,皆由於此,他就是
我的對頭,如今怎麼又放縱他起來。就止了妄念,要安睡一覺。

  誰想翻來覆去再睡不著,總為那件孽根在被裡打攪。心上想道,有這件作祟之
物帶在身邊,終久不妙,不如割去了他,杜絕將來之患。況且狗肉這件東西是佛家
最既之物,使他附與身體也不是好事。若不割去,只當是畜類,算不得是人身,就
修到盡頭地步,也只好轉個人身,怎能成佛作祖?想到此處,不待天明,就在琉璃
上點下火來,取一把切菜的薄刀。一手扭住陽物,一手拿起薄刀,恨命割下。也是
他人身將轉,畜運將終,割下的時節竟不覺十分疼痛。

  從此以後,欲心頓絕,善念益堅。住了半年,還是泛泛修行,不曾摩頂受戒。
到半年以後,聚了一二十僧,都是死心受戒,沒有轉念的人,請孤峰登壇說法。但
凡和尚受戒,先要把生平做過的罪犯逐件自說出來,定了罪案,然後跪在佛前,求
大和尚替他懺悔。若有一件不說出來,就是欺天誑佛,犯了不赦之條,隨你苦修一
世也成不得正果。

  眾僧請孤峰登壇拜畢,以入門之先後定了次第。大家分坐在兩旁,孤峰把受戒
的條規說了一番,就叫眾僧各陳罪過,不得隱諱。頑石進門最遲坐在末席。一時輪
未及他,只聽得眾僧裡面也有殺人放火的,也有做賊姦淫的,皆自己陳告出來。後
來輪著一僧,相貌粗笨,坐在頑石上首,也陳告道:「弟子生平不做惡事,只有賣
身與人為僕、奸了主人之女,連他使女都拐出來,賣與青樓為妓這樁罪犯。真是死
有餘辜,求師父懺悔。」孤峰道:「你這罪重大,只怕懺悔不來。自古道『萬惡淫
為首』,只消一個淫字也就勾得緊了,怎麼做出拐事來?又怎麼賣他為娼?你這罪
惡就有幾世不得超升,我便替你懺悔,只恐菩薩不准,奈何?」和尚道:「稟告師
父,這事是別人逼我做,不是我自己要做。只因那婦人的丈夫先奸我妻子,又逼我
賣與他,我沒有勢力,敵他不過,所以逼上梁山,做了這事。其情可原,或者還可
以懺悔。」

  頑石聽了,不覺動心,就問老師兄:「你拐他去賣的婦人叫甚麼名字?是哪一
家的妻子?那一家的女兒?如今在何處?」和尚道:「他是未央生之妻,鐵扉道人
之女,叫做玉香,丫鬟叫做如意,如今在京師接客。」未央生大驚道:「這等說來
,你就是權老實了!」和尚道:「莫非你就是未央生麼?」頑石道:「正是。」兩
個一齊走下蒲團,各賠個不是,然後對著孤峰共剖原情,各陳罪犯。孤峰大笑道:
「好!冤家也有相會的日子。虧得佛菩薩慈悲,造了這條闊路,使兩個冤家行走,
一毫不礙。若在別路上相逢,就開交不得了。你兩個罪犯原是懺悔不得,虧那兩位
夫人替丈夫還債,使你們的罪犯輕了許多。不然莫說修行一世,就修行十世也脫不
得輪徊,免不得劫數。我如今替你懺悔,求佛菩薩大捨慈悲看那兩個妻子面上,寬
待你們一分。」就叫兩人跪在佛前,自己念起經來,替他兩懺悔。

  懺悔之後,頑石又問道:「請問師父,姦淫之人既有妻子女兒,妻子還過了債
,那懷抱中的幼女,也可以赦得他過,後來不還債麼?」孤峰搖頭道:「赦不過,
赦不過。姦淫的人,除非不生女兒就罷,若生下女兒就是還債的種子。那裡赦得他
過。」未央生道:「不瞞師父說,弟子現有兩個債種,將來定是不赦得了。弟子要
別師父回去,用慧劍除了孽根,只當生來時節一盆水淹死了,不曾領起來的一般。
」孤峰合掌唸一聲「阿彌陀佛」道:「如此惡言,不該出於你口,入於我耳。那裡
有受過法戒的和尚還想殺人的道理?」頑石道:「既不可殺,當用何法以處之?」
孤峰道:「那兩個孩子不是你的孩兒,是天公見你作惡不過,特送與你還債。古語
說得好『一善能解百惡』,你只是一心向善,沒有轉移,或者天公回心,替你收去
,也不可知。何須用甚麼慧劍?」頑石點頭道:「是。」遂一心向善奉佛。

  又過了半年,正在禪堂與孤峰講話,忽見有個大漢闖進門來。頑石一看,見是
賽崑崙。先參佛像,然後拜孤峰。頑石對孤峰道:「這人就是弟子的盟兄,叫做賽
崑崙。是當今第一個俠士。」孤峰道:「莫非就是穿窬豪傑、生平有五不偷的人麼
?」頑石道:「然也。」孤峰道:「這等,是一尊賊菩薩了。貧僧何人,敢受得菩
薩的拜?」就要跪下答拜。賽崑崙忙扯住道:「弟子今日到此,一來為訪故人,二
來為參活佛。師父若不受拜,是絕人向善之路,堅人作惡之心。可見天下人該做暗
賊,不該做明賊;該做衣冠之賊,不該做穿窬之賊了。」孤峰道:「這等說,貧僧
不敢回禮了。」賽崑崙又與頑石行禮,然後分賓主坐下,對孤峰敘了寒溫,就立起
身,要與頑石到後面去說話。頑石道:「小弟以前的事都與師父說過,家中有甚麼
隱情不妨面講。」賽崑崙聽了,依舊坐下道:「劣兄謀事不忠,不但不可托妻,亦
且不堪寄子。今日相會甚覺無顏。」頑石道:「這等說來,想是家中的孽障有甚麼
原故了。」賽崑崙道:「你兩位令愛,又無疾病,好好睡在床上,就一齊死了。臨
死之夜,兩個乳母都夢見有人叫喚,說他家的賬目都已算清,用你們不著,跟我回
去罷。及至醒來,把孩子一摸就沒用了。這事著實古怪。」頑石聽了大喜,就怕自
己懼怕女兒還債,師父教我一心向善,天公自然回心替你收去的話述了一遍。如今
孽障消除,乃大幸之事,老兄怎麼說起負托的話來。

  賽崑崙聞言不覺毛骨竦然。聽了一會,又道:「還有一個喜信報你。那淫婦艷
芳背你逃走,其實可恨。小弟終日緝訪不著。誰想被一個和尚拐去,藏在地窖中,
被我無心看見,替你除了。」孤峰道:「他藏在地窖中可謂極穩的了,你怎麼能看
見?」賽崑崙道:「那個和尚常在三叉路口慣做謀財害命的事,我打聽他有無數銀
子藏在地窖中。那一夜去偷他,睡想他睡在床上與婦人說話。我就躲在旁邊細聽,
只見婦人道:『我當初的原夫叫做權老實,雖然粗笨,倒是一馬一鞍,沒有別個婦
人分寵。誰想賽崑崙替未央生做事,把我奸騙上手,強娶過去。他丟了自家妻子終
日去走邪路,教我獨守空房。弄到精力衰微,應付不來,又到遠處去躲避差徭,不
管家人的死活。這樣的薄悻男子,我為甚麼跟他?』弟子聽了,知是艷芳,不覺大
怒,拔出利劍掀起帳子,把兩個殺了。然後點起火來,搜尋財物,約有二千多金都
被弟子取來,任意揮霍,濟了無數的窮人。請問師父,這兩個男女該殺不該殺?這
一注錢財該取不該取?」

  孤峰道:「殺也該殺,取也該取,只是不該是居士殺,不該是居士取,恐天理
王法上還有些說不過去,只怕陰陽二報定有所不免。」賽崑崙道:「人情痛快即是
天理昭張,有何說不去?」我做一世賊,不曾弄出事來,難道為這項銀子就犯了王
法不成?」孤峰道:「居士不要這等說,天理王法兩件事都是一絲不漏的。沒有一
個不報,只是遲速之分。報的速的倒還輕些,報的遲的,忽然發作起來就當不起了
。那和尚既犯了姦淫,那婦人既犯了私奔,天公自然會誅殛他,難道少了雷神霹靂
,定要假手於人去殺他不成?就作要假手於人,天下人個個有手,為甚麼不去假他
,單要借重你一個?難道只有你這手是殺得人死的不成?大權不可假人,太阿不容
旁落,殺人的大事,天公能主持,使有罪之人依舊被有罪之人所殺,豈有付之不問
之理。所以將來的陰報定不能免,或者比殺良善之人不同,最略輕些也不可知。居
士這樁事業既然做了一生,料想你的大名是沒有一個衙門不知,沒有一個官府不曉
得了。你偷來的銀子雖然濟了窮人,別人不信,只說你藏在家中,少不得有個尋著
你的日子。你往常所得的財物若果然藏在家中,還好送去買命,只怕濟窮人的銀子
一時追不轉來,就有性命之憂了。所以將來的陽報定不能免,只怕發作的遲,比初
犯罪孽略重大些也不可知。」

  賽崑崙平日原是些狼器的人,只因性子不好,人人懼怕他,所以善言不入於耳
。如今聽了這番正論,就不覺動了悔過之心,不消強逼,他竟有個反邪歸正的意思
。就對孤峰道:「弟子所做的事,原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只因世上有錢的人自家不
肯揮霍,所以要去取些出來,替他做幾件好事,只想為人,竟不想著自己。照師父
說來,弟子作惡多端,陰陽二報都是不免的了。但如今從此回頭,可還懺悔的去麼
?」孤峰指著頑石道:「他之作孽比彼還重得多。只因一心向善,就感動了天心,
把還債的女兒都替他收他回去,這是你親耳聽見的話,不是貧僧附會出來的。即此
一推,懺悔得去懺悔不去就知道了。」

  頑石見他有向善之心,不勝之喜,就把自己三年前不受師父教訓,肆意妄行,
後來報應句句合著他所言,不可不以小弟為鑒。塞崑崙定了主意,就拜孤峰為師,
削了頭髮,立志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與孤峰、頑石一同坐化。

  可見世上的人皆可作佛,只因被「財、色」二字縛住,不能跳脫迷津,超登彼
岸。是以天堂之上,地廣人稀;地獄之中,人稠地窄。上天大帝,清聞不過;閻羅
天子,料理不來。總是開天闢地的聖人多事,不該生女子、設錢財,把人限到這地
步。如今把這兩句《四書》定他罪案,道:

  始作俑者,其為聖人乎?

  評曰:

    開首處是感激聖人,收場處又埋怨聖人,使聖人歡喜不得,煩惱
    不得,真玩世之書也。仍以《四書》二句為聖人解嘲曰:知我者
    其為肉蒲團乎?罪我者其為肉蒲團乎?


【《肉蒲團》卷之四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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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樓主 標點、植字      既耕且已種,時還讀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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