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台北出草

這天,在羅和平的彈子房內十分熱鬧,不過鐵門卻是半掩的。店內不是打彈子的客人,倒是他的女友高雲的兄妹們全到齊了,還有一位最緘默的高森未婚妻顏如玉。

這個家庭會議是大哥高森召開的,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宣佈,不過為何會選在羅和平這個外人家裡,姓羅的也不太清楚。大夥是圍著球檯坐一圈的,只有高森獨自坐於發球線那位置,算是主席座了,也因此他責無旁貸地先發言了。

「我請了一個月假...」他環顧眾人說。

這倒滿奇怪的,大家互相看看,但在每個臉孔上發現到的都是問號、別無其他;只有如玉是垂著頭,不知是什麼表情。

「巴太郎兒子涉嫌的那宗命案,一直無法突破,這對他極為不利;若再拖下去,檢察官勢必要起訴他,官司一打起來,教我如何面對鄉親父老?所以,我決定請假一個月,北上自行找線索。」他做了這番解釋。

「你有線索嗎?」他弟弟高豹問。

「殺人的那把刀的主人叫通仔,左臂上有裸女刺青...」他點燃一根菸續道:「還有,他的朋友說,他是偷車集團的一分子。就這麼多了。」

「那是大海撈針。」他弟弟說。

「警察的事嘛!」妹妹高雲道:「大哥,你管得太多了,怎能丟下大嫂一個人在屏東?」

「這只是表面的理由吧!」他大妹高靜冷冷地道:「他要找的是另外一個人。」

眾人全將目光移轉到如玉那邊,她卻仍低垂著頭,沒吭一聲。

高森吐出一口菸,從煙霧中他看見了自己;滿頭大汗的自己,騎著機車像無頭蒼蠅般在屏東奔來轉去,最後不得已又繞回警局找阿蘭的表弟,求他指引一條明路。他表弟沉思了許久,最後才想到理髮廳。

對呀,怎麼獨獨遺漏了那裡?他加速趕往理髮廳,一進門聽見老闆娘驚呼他的名,心裡就涼了半截。我的阿蘭呢?莫非她已經走了了?果然,老闆娘說她這幾天的確住她這兒,不過剛剛提著背包回台北去了。

他馬不停蹄的再衝到火車站,卻見一班列車恰好駛離站台,不甘心地再搜遍了整個火車站,連旁邊的汽車站也不放過,但那長髮的倩影怎麼就不見。

如果如玉早在阿蘭到屏東的那晚就告訴他;如果如玉在山上與他相逢時,別堵住他去路;堵住他去路又別說這麼多廢話的話,他早與阿蘭重逢了。

高森在心裡一味怪著顏如玉,那是他深陷其中跳不出之故,像你這局外人就知道將目標對準我了。罵我賤,罵我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罵我寫這爛小說詐騙版權費,其行徑又比松木那騙子好到哪去?

我全不解釋,因為到此為止,你至少已經讀到最後一章了嘛!

高森跟我一樣也不願解釋,不過他自有目的,他說:「今天請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我要...解除婚約。」

「你瘋了,大哥。」

「如玉人家又沒犯錯,你單方面憑什麼解約?」

「這得要雙方家長和長老出面解決,你亂來。」

「不能為了一個幽蘭把婚約取消。」

眾弟妹紛紛發言反對,如槍炮般轟擊高森。這真是青天霹靂,尤其對顏如玉而言,但她由始至終未抬起頭來,無人能從她的表情上探知她的內心裡。

「我這個局外人可不可以說句話?」做主人的羅和平現在才開口:「如玉的身體已經屬於你,這是眾人皆知之事,不瞞大家說,高雲和我也發生了關係;她屬於我,我們彼此相愛,所以我對她有責任,非她莫娶。這樣看來,你高森對如玉也有責任,解除婚約就是不負責。」

「同學。」高森歎了口氣回道:「過去我反對你和我妹妹交往,經過件事情後,我才體會到真正的愛情;我知道你們真心相愛,我把她交給你照顧,祝福你們。」

「別轉移話題,那你對如玉怎麼交代?」高靜道。

「現在我不能否認,我愛阿蘭,勝過她。」高森冷靜地分析道:「如果我跟阿蘭沒有一個結果,貿然娶如玉,對如玉也是不公平的,你說婚後她會幸福嗎?」

「都是阿蘭那賤女人惹的禍。」高靜不平地道:「從前我不贊成你們交往,是因為我瞭解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今天愛這個、明天跟那個約會,根本是水性楊花,沒想到你直到現在還相信她那一套,我不信她在台北沒男人。」

最後這一點,她倒是猜對了。高靜從未出嫁時就恨那阿蘭了,只是她不便於散齒的。

那時,她現在的老公才從士官學校畢業,每每穿著軍服英姿煥發的返鄉,卻總泡在阿蘭工作的那家冰果店裡,幫她端盤洗碗的,看在高靜眼中極不是滋味,從此將這女人視為眼中釘,只要是她身邊的男人,不論有無血親,她一個也別想碰。這是她暗自發下的誓言,眼看已經成功了,偏偏她的親大哥不爭氣,最後關頭仍要往裡跳,怎能不吐血?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最清楚。」高森笑著說:「我必須和她見一面,把事情弄個明白,做一個解決,不管有沒有結果,總要做一個解決。」

「那也不用解除婚約呀!」高雲道。

「是啊!」和平也唱和道:「等你回來再談嘛!」

「隨他去吧!」說話的人竟是如玉,嚇了大夥一跳。

但見她抬起了頭,眼角閃閃爍爍地,一直看著高森;沙沙啞啞地道:「我有錯,錯在不該愛上你;但我這個人很傻,要錯就錯到底,不會回頭。你儘管去,我只求你記住我曾對你說的那句話,在伊拉橋畔說過的那句話。」

她走了,步履搖搖晃晃的。

高森也出發了。

在出發前,他特地回霧台村向巴太郎告別,告知他要找尋兇嫌的原因,巴太郎極為感激,要致送他旅費,卻被拒絕了;此外,他並未去他未來的岳父母家辭行,主要是他無言以對。雖然他想退婚,但畢竟未正式提出,因為牽涉太廣,甚至可能使父母在當地難以立足,豈不太不孝了?因此他接受了羅和平的建議:事緩則圓,一切都等到南返後再說。

當然,他還找了上回透露出阿蘭在台北訊息的那位李兄長,向他要了他弟弟的住址,便打算以他家為中心點,搜尋他的兩個目標。

要找出擁有那把凶刀的通仔,真如他弟弟高豹所言是海底撈針嗎?事實不然,他擁有的是報社的背景,在北上前主任便為他和總社通過電話,要求支援;總社答應指派一位跑社會新聞的何姓記者協助他,提供必要的訊息。

跑社會新聞的,多半熟悉黑白兩道,高森便不再憂慮了,一到台北,便歡歡喜喜地接受了同鄉李兄弟的招待。

原住民很重同鄉情誼,皆因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所致;尚且淪落天涯皆屬異類,受到的歧視、不平待遇多得不可數?他們可不學漢人「老鄉碰老鄉、兩眼淚汪汪」那樣,生性開朗的他們,乃是將眼淚化為水酒,將悲傷融入歌曲中,酣酒而高歌,不枉此生。

「我在醫院遇到馬來幽默。」席間,李兄弟向他述說那次的巧遇:「那天我小孩發燒,一大早我就趕到醫院去掛急診,看完病正要離開,才看見馬來幽默。」

「他到醫院做什麼?」高森問。

「她帶一個男人去看病,頭上纏著很多紗布,好像受傷不輕。」

他沒有言語,陷入沉思中。

「烏魯谷...」李兄弟頓了會兒說:「聽我大哥說,你跟如王訂婚了。如玉這個女人很不錯,我看著她長大,為什麼還要找阿蘭呢?」

他沒回答這問題,反問他道:「那個男人是她先生嗎?還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哩!關係一定很深,否則怎麼一大早陪他掛急診?」

這分析極有道理,不是親密朋友為何一早在一塊?不過他仍不死心:「可是她回霧台卻是一個人的。」

「也許他還在生病,頭上的傷還沒有好。」

這李兄弟好像刻意跟他唱反調似的,真是無趣,他藉故上廁所鬆鬆氣。

「不過可以肯定一點。」李兄弟在他回座後又補充道:「她也在板橋,要找她不會太難。」

這才像句人話嘛,遠來是客,豈有處處為難之理?

杜幽蘭對她家這兩位客人也是極慇勤地,開始時還為他們準備早點,不過他們從未動過。她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夜行動物。

三更半夜出去幹什麼?家裡為何突然多出兩輛摩托車?程遠又為何從不再駕車而使得車身滿是灰塵了呢?

最近一連串的怪事把她給弄糊塗了。程遠對她的好本來也算怪事,近來倒習以為常了,只是她不甚明瞭,從前吸過安非他命精力旺盛頻頻作戰的他,居然會有做一半萎縮的現象產生,而且毫不戀戰了,難道與他頭上的傷有關

現在他都將精力發洩在刻東西上頭,時常做到深夜,然後睡到中午後又外出了。這男人明顯改變了,她覺得可以依托下去了。

事實上,經他們三人聯手又弄走了幾輛車,完全依照松木師的指示作案、銷贓,一切順利。不過程遠親睹一件事,令他對通仔有些憂心起來,覺得這小痞子表裡不一,恐怕是個禍害。

有一晚,他這干「內勤」的一時興起,想跟他們一道出去,看看他們師徒二人是怎樣作案的。師徒二人騎一輛車,他另騎一輛,越區到了新店一帶,在小巷內穿梭。終於,在一條新開馬路旁看中一輛九成新的汽車。

唐老鴨示意通仔過去開鎖,他三兩下便開了門,接著又發現有排檔鎖,便拿著手電筒去開。他隨意走到車頭邊往上一靠,向週遭把風起來;奇怪,感到屁股熱熱地。他一摸引擎蓋,居然很燙手。

「老唐。」他走到唐老鴨身邊說:「不太對勁,引擎才剛熄,車主會不會還在附近?」

「不妙。」老唐暗喚一聲:「小傢伙太大意。」

他立刻向通仔示警,要他放棄這輛車。不料,正在此際,草叢中冒出一個人吼道:「你們幹嘛,想偷我的車?」

「快閃。」程遠呼叫他們,並加油衝了出去。不過才騎數公尺之遙,他發覺他們並未跟來,轉頭一瞧,通仔竟已與那人打了起來。

「老唐...」他再呼喊。

「通仔...」老唐跨在一輛車上也喊。

通仔充耳未聞,打得很激烈,又叫又嚷。他慌忙下車衝上前要去拉開,尚未抵達時,車主已經倒下了。通仔還高揚著手臂,被他一把扯住,這才看清通仔高揚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扁鑽,而地上的人則環抱著肚子。

「快走。」他怒斥道,連拉了兩回才拽動通仔。

飛快返回住所後,在燈光下,他才發覺通仔右邊身軀有一大片血跡,而自己身上也染了些。

「你為什麼要動刀?」他吼道:「我們走人就得了,傷人幹什麼?會把事情鬧大?」

通仔一雙眼睛紅通通地,還緊握著那把扁鑽不放,還是老唐機伶,先安撫道:「乖徒兒,沒事了,把刀放下。」然後慢慢繳了他的械。

「程哥。」通仔這才清醒一些,訥訥地說:「我,我是怕他開車來追我們...」

「三對一耶!他敢嗎?」他餘火仍未消。

「通仔是怕那傢伙開車來撞我們。」老唐打圓場說:「他四輪,我們二輪,誰怕誰?你假仙第一次出馬,萬一有個什麼事情,那對大嫂不好交代嘛!」

「現在怎麼辦?捅了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條子一定大張旗豉抓人,如何善了?」程遠除了那次躲警察爬樓摔下之外,還從未碰過這麼驚險之事,自然擔心得多。

「別嚷嚷,把嫂子吵醒了不太好。」老唐安撫他說:「假仙,你們先把衣服脫下,通仔拿到浴室去好好搓乾淨,記住,一點血跡都不能留;後各自回房睡覺,明早起來,就當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也不許再談起,知道了嗎?」

事發的次日晚報,就登出了這件案子。

報載,一名男子在夜歸途中,因肚子不舒服,急忙下車於荒地中解手,完事後竟發覺有三人正在偷竊他的車子;喝止時,對方一名青年非但毫無懼色,且跟他打鬥,意圖改偷為搶,最後,竊賊竟抽出預藏於身上的扁鑽,刺中該車主腹部,然後三人逃逸無蹤。

該車主忍痛自行駕車就醫,所幸血流無多,尚無大礙。據車主回憶,打鬥時他聽見三人互相呼喊綽號,可惜當時情況危急,未聽仔細,以致沒能留下線索。警方懷疑這是某個竊車集團所為,且與最近一連串的失車事件有關,已加緊追緝中。

程遠看完這篇報導,知道自己這趟渾水,淌得有多深。

高森接到了何姓記者的電話。

「打了好幾通都找不到人,怎麼回事?」

「我,我出去找朋友了。」他老實說。

這幾天,他沒事就借了李兄弟的機車四處亂逛,希望瞎貓碰上死耗子,也像李兄弟那般巧遇阿蘭,可惜他沒這好運道。

「看到那篇報導沒?」他說:「有關一個竊車集團行竊時傷人的案子。」

「啊!」他又興奮又有些慚愧:「沒有,請快說。」

「有三個人在新店竊車,不幸被車主當場抓到,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年輕人動了刀子,把車主給殺傷了,人卻沒抓到。你說,這件案子像不像是你要找的人?」

「很像,像極了。」他更著急了:「請接續下去。」

「我在採訪被害人時,曾私下問過他,當時喊叫的綽號,是不是通仔?你知道嗎?他說很像是。」他有些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剛才說,竊車地點在哪裡?」他想起來問。

「新店。不過根據經驗判斷,那不太可能是他們的落腳之地,否則就是一窩子笨賊了。」

「我明白。」

「還有一條情報。」何記者侃侃而談:「前不久發生過一個案子,一個綽號叫唐老鴨的竊車大盜,偷了一部賓士,正想轉手弄到國外去借屍還魂,沒想到車主是縱貫線的一位角頭老大;這老大相當生氣,認為丟車事小,面子難看,便動員兄弟明察暗訪,終於查出作案者,就逼唐老鴨出面解決,並且放話說:不還車是一條命,還車是一條手臂。你知道嗎?嚇得他趕緊還車,還不敢出面躲了起來,這件事在道上很出名,幾乎無人不知。」

「會跟這案子有關?」

「極可能。唐老鴨躲了一陣子,大概盤纏用盡,又出來作案了,那通仔說不定就是他的徒子徒孫。」

舉凡小奸小惡在歷史上所謂的「小人」者,該如何對待他呢?我讀過一篇文章寫得真令人拍案叫絕。

作者列舉出歷史上許多的知名小人來,他們大多由小奸小惡起家,但因不是十惡不赦,所以吃虧受累的人多認為忍一口氣海闊天空,遂更助長了小人的氣焰,終致於亂朝壞綱,迫害忠良,成為一個朝代的終結者。

他的文旨是:對付小人,不能手下留情,要嘛就一棒子打死。你休想他會有改過向善的一天。

程遠這種典型的痞子該給他個什麼樣的結局呢?在接近尾聲時,這問題是否引起你的興趣?他是大奸大惡之人嗎?不是!雖然他幹不法的勾當、算計朋友、欺凌弱女子、不事生產,但至少他在通仔殺人時還知道出面阻止,看起來似乎是比通仔那小夥子好一些。所以,你若對結局不滿意可以自行修改,完稿請寄台北縣土城市看守所 程遠收。

為何要寄給這痞子?對不起,因為他是唯一的評審老爺、又為何他是唯一的?再對不起,因為獎金是他一個人出的;若你不嫌他的錢髒,儘管投稿,且不必附回郵。那又為何要寄看守所不寄他板橋的家呢?問得好,因為屆時他已經被削(被抓)了,蹲苦窯(監獄)去也!

在此之前,他還有任務未完成呢!趁三人因竊車殺人案爆發,不敢繼續到街頭作案之際,他決定完成這次任務之後,他打算遠走高飛,離開這魔鬼一般的師徒二人;還有遠離那魔鬼附身的阿蘭。你瞧,別人都是鬼,只有他自己算是個--人。

「還記得我上次告訴你的那條路子吧?」程遠對老唐說。

「咱們現在可是龍困淺水了,既不能找輪子下手,那不妨換個方向。」

「當然,我現在連門都少出了。你知道嗎?每次出門我都有被跟蹤的感覺,不是條子就是那老大的人馬。」

「你想太多了。」程遠笑了起來:「根本是杯弓蛇影嘛!」

「師父,怕什麼怕,我技癢呢!」徒兒通仔說。

「癢的是你媽的屄!」老唐罵道:「要不是你這小屄養的,老子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好了,好了。」程遠制止他師徒二人:「所謂的吃好倒相報。老唐,你知道我好賭對吧!」

「這我曉得。」

「聽好。我以前常到一個場子去打麻將,場主姓周,他媽的這場子玩得多大你們絕對想不到,動輒百萬輸贏吶!周姓場主的臥室有一個保險箱,現金全擱在裡面,少說有百萬以上。這一票作完,咱們就可以撐過難關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風聲過後再想辦法。」

「好耶!」通仔叫道。

老唐卻沉思起來,隔了好一會才問道:「真有這麼多?」

不愧是老江湖,一下就找出問題的重心。

「你當我擺你道?」程遠惱羞成怒了:「不干算了,大家散攤吃自己。」這話擺明了,不幹,就此分手,形同陌路。

「家裡有這麼多現金,難道沒有小弟看管?他自己呢?不是抱著保險箱睡覺?」老唐是個謹慎之人,仍不罷休地提出問題。

「問得好。」程遠真是水來土掩:「他的確沒有小弟,一個人干。到我們要動手的那天,我會把他支開。他搞場子,別人捧他的場,他偶而也得捧別人的場吧!他一離開,你們就動手。」

你知道了吧!程遠這痞子有多壞,他為了報復周場主對他那回摸大四喜不算,又出言糗他,要他要把籌碼留著自己用,不夠的話還多送他幾盒的那一番話語,居然想出了整他的這個點子,怎不教人佩服呢!

程遠出擊了。他在另一位朋友那兒打麻將,到了晚上十點多時,臨時有一腳不打了,結帳出場,場主要下場墊腳,程遠卻要求他另外找人。

「這麼晚了,找誰呀?」場主說。

「姓周的啊!」他故意隨口而出:「如果他場子裡沒人,找他來湊腳嘛!」

說的也是!場主撥電話過去,果然,周場主那兒沒有局,他欣然允諾。

程遠立即撥了通電話回家,是阿蘭接的。

「叫老唐。」他輕聲說。

老唐接過電話,程遠依照他們事先的約定道:「十二點半,去提貨。」

「穩不穩?」老唐問。

「放心,貨主跟我在一起,天亮前絕不會回去。」

他擱下電話不多久,周場主就趕到了,一見程遠在場,立即訕笑道:「假仙,最近生意如何?不會窮到用那些籌碼出去花吧?」

「什麼籌碼能當錢花?」場主一頭霧水。

「老周逗趣的,別當真。」程遠轉移話題道:「趕快上桌,我急著宰你們呢?」

「行,再胡一把大四喜啊!」姓周的口不饒人。

「老程胡過大四喜?在你那兒?」場主好奇心很重。

「誰胡過大四喜?那多衰呀!」程遠不得不打哈哈。

「是呀!我有個朋友的老媽,在大年夜裡打家庭麻將,聽了個大四喜,還沒胡到,在摸牌時心臟病就發作了,一命嗚呼。」一位牌友說。

「你瞧,還沒胡就掛了,胡了還了得?」周場主附和道:「接續而來的衰運,連天王老子也擋不住。」

操你媽姓周的,你糗夠了沒有?想用這一招讓我動氣,待會再痛宰我?你休想?這一套我還不瞭解?偏偏老子今晚心情特別好,就算這頭被你削了個小的,那一頭可要撈回個大的,讓你回去之後,氣得跳樓自殺,見了閻王才知道是我程某人設計的,悔之晚矣!哈,哈。

他一面洗牌一面冥想著:就算你做鬼想找老子報仇,我也不怕,身邊跟著一個三世前的冤魂,我都有能力治得她服服貼貼,晚上照樣壓她騎她,還怕你這賭鬼嗎?他的情緒一順暢,手風碞頗順,四圈下來抽屜內籌碼堆了不少。

「老周,對不起,在下我今晚被點召,當了『贏長』。」他意氣風發地說。

「才四圈牌,別急。」他更老神在在。

當然不急,他看看牆上的掛鐘,十二點半,該出發啦!

是的,唐老鴨師徒二人的確出發了,抵達目標後,師父親自出馬,門鎖極快應聲而開。他們躡手躡腳進了門,一片漆黑,再分頭看了兩個房間,果然是間空屋。在臥室衣櫃內的一個角落,找著了周場主的保險櫃。

「通仔,閃開點,別礙我事。」老唐揮揮手示意徒弟離開。通仔正樂得到別處去搜刮,遂從床頭開始。

「一摸五,五台。」程遠推倒牌得意地道:「門清一摸三,三暗坎兩台,共五台。」

「這小子今天踩到狗屎了,還好我沒下來。」場主在一旁幸災樂禍。

「我上個廁所。」周場主說,聽得出咬牙切齒。

「去作法嗎?」程遠調侃他:「記得是馬桶右邊,別摸錯了。」

我知道你是好國民,一定不賭博。大凡賭博之人最怕洗手,會衰,把好運給洗掉了;以此反證,手越髒越佳,而上廁所作法正是指此,因為馬桶髒嘛,摸過馬桶的手那還了得,變成奶油桂花手了呢!這位周場主作的法可更毒了,他是直接尿在右手上,所謂的「下猛藥」是也!

這當兒,老唐的手可不是奶油桂花手,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手技久未用生疏了,總之,他滿頭大汗仍未打開保險櫃來。失手事小,失節事大,萬一傳揚出去,他唐老鴨的名號從此就作廢了。他再蹲伏下去,仔細聽鎖齒轉動的聲音。

「師父,不要急,時間多得是。」通仔端了一杯酒遞過來:「好酒耶!陳年白蘭地,先喝一口。」

「有沒有滷菜?」他師父抬起頭問。

「沒有。要不要我下樓買?」

「買你媽個頭。」師父揚起身子一巴掌揮過去,打在他的腦殼上:「小屄養的,咱作案是何等神聖之事,你居然喝起酒來,你以為是開派對啊!誤了事怎麼辦?像你這種沉不住氣的荒唐徒弟,在外頭千萬別報我的名號,說是我徒弟,丟人吶!給我滾一邊去。」

通仔暗暗罵了幾句,一杯乾了它離開。

周場主大概是功夫差勁,用了這一招,手風反倒越來越背,連聽三六九螺絲腳牌,也會放程遠獨聽的炮,氣個七竅生煙。

「又要上廁所啦!」程遠窮追猛打:「沒關係,我連莊也不忌諱,你盡早去作法,免得憋成尿毒症,我可擔待不起。」

「留點口德好不好?」場主看不過去:「老周還是你建議我找他來的,幹嘛呀!」

操你媽,這話豈不是掀了我的底?等老周回家一瞧,千想萬想難保不會想到我頭上來,那還了得?

開不了這小小的一個保險箱那還了得?老唐凝伸再轉了幾回,感覺轉盤有些鬆動,輕輕一扳鎖把,他笑了起來。識途老馬,真是當之無愧呀!不過當門一打開,他笑不出來了,除了幾張支票外,就孤伶伶地一小疊千元鈔,拿在手中據一掂,不用數也知道不會超過十萬元。

他怒氣沖沖地返抵客廳,卻發現那不肖徒兒已喝掉大半瓶白蘭地,醉倒沙發上了。

「起床啦!」他一腳踹過去:「無用到極點。」

小徒兒揉揉惺忪的眼睛問:「得手了嗎?師父。」

「回家再說。」他恨恨地回話。

原本打得極優閒的程遠,自從被場主點破是他要老周來的之後,心事重重,手風急轉直下,到天亮前這四圈又吐回去不少,他知道這牌打爛了,不得不收場。

「我不玩了,換人吧!」他跟場主說。

「這個時間你叫我到哪找腳?」場主不悅地道。

「要不你下來墊腳,要不散場,我還有事...」他心虛地說:「零頭不算,兌籌碼來。」

高森在板橋大街小巷繞了許久,感覺有點累了,看見遠方有一座公園,便往前騎去。

在公園樹蔭下有幾座涼椅,他偏偏選擇了地上有許多菸蒂的那座而捨棄其他,仔細一瞧,其中有個菸蒂尚未熄滅,顯見坐他這位置的人才剛走。

阿蘭也是會抽菸之人,他曉得的,因此,他幻想著剛坐於此的人是阿蘭;他幻想著他們二人肩並肩坐於此,吸著菸,偶而聊幾句童年往事,從早晨直到昏暮、從發黑直到發白,就此過去一生o

啊!就此過去一生,又何妨?人有各自的生活方式,高森在此時此刻選擇這種方式,無可厚非也不容置喙。

相信你一定知道這座位是阿蘭剛坐過的了,也相信你一定以為這又是我刻意安排的了。其實你錯了,那真是造物者的安排而非我。歷史的進程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巧合,令人不敢置信的,難道是我幹的嗎?

總之,這個巧合高森絕對是被蒙在鼓裡的,遂呆坐那兒遐想而沒有行動,事實上,阿蘭臥房的窗口他還可望見呢!隔著那一扇窗,真正相愛的倆人卻無緣相會,是不是夠殘忍的了。

疲倦得渾渾噩噩的他,矇矇朧朧中返回年輕時代,那時正是他和阿蘭初次發生性事之時。他讀大學放暑假返回屏東打工的事了,阿蘭則在她朋友的理髮店內幫傭。休假時他到她店裡去磨菇,光洗個頭便耗去整晚,由於有外人在場,就像個傻小子似的乾坐一旁看報紙,連其餘客人逗弄或調戲阿蘭,他也不敢吭一聲,令她朋友看不過去。

「我有事先走了,門交給你關。」阿蘭她朋友在臨下班前對她吩咐道。

她一走,整個理髮廳就剩他們這一對情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阿蘭似乎心裡有數,將大門關了,也將他倆人皆關在這裡面,形成了一個天地。

「你怕不怕?」他突然問。

「怕什麼?」她問。

「如果我對你怎樣呢?」他再問。

「什麼怎樣?你想做什麼?」她又反問。

他沉吟不語了,不知道這少女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你坐上來。」她指指那張理發椅。

「我洗過頭了呀!」

「你坐上來就知道了。」阿蘭故作神秘地道。

高森坐了上去,她將椅子放倒,讓他躺在她身前,然後用纖纖玉指在他太陽穴兩邊按捏。

「怎樣?」過了一會她問。

「很舒服。」他答。

「我想試試我學的按摩技術。」她像花一般綻笑起來。

「原來你把我當成是試驗品?」他故作羞怒狀。

「現成的嘛!而且不要錢,還不滿意?」她也笑了。

「當然不滿意,除非你...」

「怎樣?」

「親我。」他才說完便雙手勾住她脖子,將她一把拉下,嘴與嘴對上了。

漫長的相吻中,倆人皆忘情了,不過是呈倒反相吻的姿勢,終究不習慣,遂在過程中逐漸移轉身體,終於二人相疊在理發椅上。

他躺在下位一面吻一面用雙手撩起她的裙子,極好奇地探索她的臀部;她沒有抵抗,只是舌尖更努力地向他喉嚨伸。

這是一個訊息。他遂伸長了手臂更往下探,直抵她的花心。手指一插入時,她的反應是咬住了他的舌尖,教他疼得大張嘴唇,猛抽出舌頭。

「會痛耶!」他道。

「我也會痛耶!」她亦說。

他不想再對話,急速剝去她上衣,一口咬住她乳頭,吸吮著那少女的乳香,而手指則仍在她陰洞內挖來探去。

「烏魯谷,不要,不要...」她揚起了上半身,一臉痛苦的表情,甚至摀住了雙乳不讓他啃嚙。

「馬來幽默,別怕。」他正在興頭上,越發不能控制:「我們都是第一次,給我吧!」

「我會娶你,給我。」他命令。

「烏魯谷,我愛你。」她嚷道。

他沒有再徵求她的同意,一把撕扯下她內褲,用手在她陰門外邊摩婆著;只見她下身高高抬起,彷彿要他更深入似的。他的手指在她陰穴內摳呀摳的,流出了許多他不明白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指澗至他身上。

直覺上他知道她更進入了狀況,就緊緊擁住她,讓二人的身體更加密合;這樣光著身子在上位的她,陰部便頂著他的下體,兩情人不自禁地左右搖擺臀部,使下體互相摩擦;可是他下身褲子仍未除,褲檔高高聳起,脹得他極難過,不得不喊道:「我受不了了,妹妹,我要...要脫褲子。」

她耳聞他說的話,便騰出一支手為他解褲帶,不甚熟稔;他只好配合她用手拉扯褲子,通力合作下,連內褲也一起扯脫了,下陰便面對面地頂在一塊。

高森搖動著他的寶貝,卻怎麼也頂不進去,很是著急,只好輕輕地在她身旁喚道:「好妹妹,拜託,幫我一下。」

她用手抓住他的陽具,導正了方向,一下便插了進去了;別慌,才只一半而已,不過也教她哀嚎了一聲。

她挺起下半身,使陰陽脫離了,然後皺著眉跟他說:「我會疼呀!你的那個好粗喲!」

「進去就好了,別緊張。」他說。

這會,他只有自己動手了。他也是伸長手臂握住自己的弟弟,順著她的陰水一下便滑入洞口,鼓足了勇氣向裡面狠狠一插,她立即大聲地叫起來。

他顧不了這麼許多,再用力抽動起來,她的雙手死死掐住他肩膀,眉頭完全糾結在一塊,盡力忍受著,而他則橫下心來,直搗黃龍,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漸漸地,她的手指放鬆了,聲音也由哀鳴轉為淫叫,且下體會自動配合他上下擺動。過了一會,她再次俯下身吻他,使二人的重要三點部位完全接合。吻過好一陣後,他突然脫離她的嘴,在她身邊喚道:「妹妹,我的小弟弟好脹,我想尿尿。」

「怎麼搞的?」她緊張地問:「會不會痛?」

「不會。可是真的很想尿尿,不,也不是,好像是有東西想衝入你洞裡面。」他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會不會是...洩精?」

他在她下邊想了想說:「大概是吧!」

「那就洩,不,尿出來吧!」她不顧一切地又吻上了他。

他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感覺有許多東西就從他的尿道口,直往外衝;這一剎那,渾身舒適透頂。   

程遠和姓周的場主幾乎是同時抵達住宅的,二人驚訝的程度略有差異。

周場主先見到客廳茶几上那僅餘三分之一瓶的陳年白蘭地,愣住了,左思右想這老傢伙一直是待在酒櫃內的呀!怎會跑出來了呢?難道是自己長出腳了嗎?再者,它的肚子一直是飽飽的,為何平空消失了三分之二?難道是自己喝掉卻忘記了?

大約思考了足足有三分鐘之久,他突然衝入房間,打開衣櫥,跟著就跌坐下去,因為,保險箱也是打開的,裡頭空空如也!

程遠的驚訝在於唐老鴨師徒二人的表情上,那張臉比糞坑裡的石頭還臭還硬。他往茶几上一看,擺有一小疊鈔票及一小疊紙張,難不成這就是姓周的保險箱內全部的財產?

「你利用我們。」唐老鴨冷冷地道:「老實說,姓周的到底跟你有什麼仇?」

「有仇還能跟我同桌打麻將?」他避開這話題:「就只有這些,不可能吧?」

「我看只是一個小場子吧,你自己心裡明白。現金五萬,其餘全是支票及借據,形同廢紙。」唐老鴨擺在茶几上的現金只是周場主保險箱中的一半,另一半已揣入他口袋中了,連他徒兒也不知曉。

程遠坐下檢閱那些支票和借據,對他們的確沒燉Y墨峞A雖然加起來數目不小;支票一定會被掛失,貿然去領風險太大,借據則便宜了那些打麻將輸到借貸的人;不過,最慘的可是姓周的痞子,十足被修理了。

周場主腦筋反應夠快,他先打電話報警備案,然後拿出他的帳本,找出開支票之人,一一電話通知將支票掛失,然後開始猜想是否熟人下的手?

我操...他用力一擊茶几。周場主拍茶几的手隱隱作痛,不過他終於搞懂了,是假仙那賊痞子惡意整他的。

假仙為報上回在他這兒贏錢不算的仇,便跟人合夥整他;他先在那場主家打牌,等缺腳時,馬上建議場主找他來墊腳,然後跟他的合夥人通風報信,去洗劫他家。更嘔的是,連麻將桌上也贏了他一筆。至於假仙的合夥人是誰?用屁眼想都知道,唐老鴨准跑不掉。

「我操...」程遠幾乎和周場主同時罵出:「那保險箱說不定是個幌子,他的錢一定藏在別處。」

「好啦!別演戲了假仙,這筆帳我們該怎麼算?」老唐轉頭看看他徒兒,後者似乎已繃緊筋肉,準備行動了。

偏在這時,杜幽蘭從公園返回了,發覺客廳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便假裝在廚房洗碗,觀察動靜。在唐老鴨面前,現在的程遠才是煮熟的鴨子飛都飛不掉了呢!

「這樣吧!五萬塊全歸你們,算我白提供消息了好嗎?」程遠慷慨地道:「其實光昨晚陪姓周的打那場麻將,我輸掉的就不止這個數目。」

「那是當然。」老唐皮笑肉不笑:「五萬是起碼的走路費。我這麼說吧,假仙,就當我們是幫你報仇,是不是還得多付些?」

「喂!老唐,你他媽對不對呀!玩真的嗎?忘了你在跑路?是誰給你伸的援手?」他動怒了。

「一碼歸一碼,如果你跟我明說要整那姓周的,我老唐二話不說幫到底,而且分文不收,算還你一個情,可是你唬弄老子就不一樣了,平生我最恨別人耍我的。」老唐想到自己為了開那小小的保險箱,險些毀掉一世英名就恨。

「那你想怎樣?」他望了廚房一眼,暗自測量一把菜刀和他之間的距離,同時,他也看到阿蘭驚悸的眼瞳。

「再二十萬,立刻走人。」老唐穩穩地道。

「二十萬?」他一面說一面走向廚房:「你他媽獅子大開口呀!」

「站住。」徒兒通仔吼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我,我...拿菜刀呀!」他一個箭步衝向流理台。

就在此時,經過打擊刺激,把周場主的思路徹底打開了。此仇不報非君子,他抓起話筒撥了起來。

「喂,兄弟,好久不見。」他說。

「有事嗎?」對方答。

「上回角頭老大賓士車被竊的事還記得嗎?」

「是通緝唐老鴨的事對不對?」

「是,是。」他喜形於色:「我知道老唐的下落。」

「那好呀!我就不通知老大了,直接派兄弟抓住他之後,再跟老大邀功。」

「不是有獎金嗎?」他不太好意思地啟齒了。

「兄弟,別圖這個。」對方顯然是歎了一口氣:「幫老大出了口氣,還怕以後會沒好處?」

「是,是。」他更開心了:「唐老鴨在板橋,是他的一個搭檔叫假仙的收容了他。」

綽號假仙的人哪有收容人家又持刀要砍人之理?這個可憐的主人實在是被客人逼急了,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頓時,老唐順手抄了一個衣架在手,通仔則持了張椅子防身,客廳內劍拔弩張。

「你們幹什麼?」阿蘭衝出廚房,橫擋在雙方中間:「不要嚇死人好不好?」

「都是你老公,設計陷害我們。」老唐叫道。

「少聽他胡扯,我幫他們,居然恩將仇報,想坑我。」程遠也吼起來。

「不要!我拜託你們。」阿蘭哀求;「可能是一場誤會,放下東西來談好不好?」

「誤會?你老公叫我們去偷他朋友的保險箱,結果裡面只有這麼點錢。」老唐指指桌面續道:「為這個冒這麼大風險,值不值得,你說。」

「你們是小偷?」阿蘭驚訝地問。

「你老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唐回道:「他專門偽造證件,你還以為他是刻鋼板的嗎?別傻了。」

「你...」她轉頭望著程遠,臉色開始變幻了,由晴轉陰,由驚變呆。

「至少比你這三支手的強吧!」程遠晃動菜刀恫嚇:「今天老子就要把你那第三支手砍下來煮宵夜吃。」

「你敢...」老唐看著背對他的阿蘭,霍然衝向前,用那衣架彎繞住她頸部,一把向後拖:「別怪我心狠,這可是你的女人。」

「你幹嘛...」阿蘭掙扎地叫道。

程遠並未放下菜刀,反倒獰笑起來:「老唐,謝啦,弄死她往後我活得更爽快。你知不知道,松木師說她是我三世前的仇人,任何時間地點都會要我老命,我躲都來不及了呢!任憑你處置。」

「操他媽,你看到投有,這就是你老公的嘴臉。」老唐對她說:「人家說他很小人,今天總算見著了。」

「你又強到哪去?抓著個弱女人要脅。」程遠也不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瞧,人跟人是比強比大的,你可曾見過比爛比賤的?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正在他們鬥嘴之際,冷不設防通仔從旁將那張椅子朝程遠扔了過去,砸中了他;跟著通仔躍上前一把抓住他持刀的手腕,朝後一扳,他痛得就棄了械。

「程老狗,就憑你?」通仔居然學起電視劇俠士修理奸臣或惡太監的口吻,咬牙切齒地再用力撇他的手臂,痛得程老狗哎的叫出聲。

「好了,一切搞定,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老唐輕鬆地道。

「師父。」通仔邪邪地說:「程老狗既然不要這個女人,那交給我們發腹萵了。」

這小痞子真是連續劇看多了,「發落」這種詞也能琅琅上口,難不成他自以為是包青天了?

「通仔...」在通仔前邊俯首的程老狗急急說:「你要她,讓給你,你知道番婆的床上功夫吧!包準教你爽死,只要,只要你放了我...」

「好徒弟,千萬別亂來。」老唐制止他道:「這種事傳出江湖去,會被人恥笑就很難混了。我們只要他交出錢來,還怕沒有女人?」

「我真的沒錢嘛,不信你搜。」程遠嚷道。

「家裡當然沒錢,銀行就不一定了。」老唐冷笑道:「通仔,搜他皮夾。」

通仔得令,在他口袋亂搜一陣,取出了一疊鈔票和兩張提款卡,老唐見到現鈔早猜到它來自何處了。

「這是昨晚贏的錢對不對?居然還騙說輸了不少,媽的,假仙你一直把我當三歲小孩耍。」

「兩張提款卡有沒錢?」通仔問。

「沒有。」他才說完手就被扭得椎心之痛,立即改口說:「有。」

「多少?」

「我也不清楚,夠給你們的了。」

「師父,怎麼辦?」

老唐尚未答覆,杜幽蘭便開口了:「我去提。」

高森做完一場白白夢,才返回李兄弟家,姓何的記者就來電話了。

「好消息。」他開門見山說:「唐老鴨現身了。」

「在哪裡?新店嗎?」高森急忙問。

「不。」他賣了個關子,在電話那頭似乎點香菸,然後才緩緩道:「你說巧不巧,這老傢伙居然藏在你住的地方,板橋。」

「快告訴我地址,我要報警。」

「兄弟,你多大年紀了?」對方莫名其妙地問。

他一頭霧水,不過脾氣好,仍老老實實地答:「三十。」

「你看看,都這種歲數了還這麼沉不住氣,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是,是。」他在電話這頭苦笑,搖了搖頭。這位老成的何記者待事情辦完後,他真想邀他南遊一趟,找回他失去的一些天真來。

「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外邊放出的幾條線,其中一條今天回答了,說老唐被他一個拍檔綽號叫「假仙」的傢伙藏起來的。這假仙是個偽造高手,一個造假證件、一個竊車,正好搭配在一塊,所以這條線索真實性相當高。」

「通仔呢?」他打斷他的話問。

「你又來了,兄弟。」對方歎了口氣:「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通仔極可能是他徒子徒孫,找到唐老鴨還怕胞了他?我,我說到哪了,哦,對了,對方報出這條線索特別提到,他們這一掛打算先採取行動抓老唐,向那角頭老大邀功,所以跟我提出三個條件:一、不准報條子。二、三日內不准見報。三、見報不准提幫派的名字。所以,你說要報警不是害死我?」

「兄弟,對不起。」他誠意地道歉:「那我接下去該怎麼走?請指教。」

何姓記者沉吟了會方回答:「這樣吧!晚上會有行動,你在家等我電話,我們一起出發。」

阿蘭提出她去提錢的事,又引起了一番爭執。現在,四人皆坐在沙發上,程遠和阿蘭在內,唐老鴨和通仔在外,通仔還握有那把菜刀,所以整個場面還是被師徒二人控制住。

「我們怎能相信你?」老唐抽著菸問:「萬一你卷款潛逃,或者乾脆報警,我們豈不倒大楣了?」

「我也不能相信你們呀!」程遠一直轉動他右手臂,以減輕餘痛:「要是你們多提了,吃虧的不是我嗎?」

「提二十萬是守信用,多提是你活該。」老唐佔上風聲音大:「想這存摺裡的錢,還不是我跟眾徒弟們多年的風險所得,被你吃人不吐骨頭吞了而已,偽造個證件有啥技術,真他媽敲竹槓。」

「是嘛!是嘛!」通仔晃動著菜刀應和著。

「你說話得憑良心呀老唐,我可沒用刀架在你脖子上做生意。」程遠望著通仔手中的刀道:「我熬不住了,我要弄點安來吸。」

「我肚子也好餓。」通仔看看手錶道:「師父,快兩點了,早、中飯都沒吃耶!」

「少羅噱。」老唐下指令:「先解決提款的事。不要用提款卡,存摺交出來趕三點半。」

「我去拿,我知道存摺和印章在哪。」阿蘭說。

「賤女人...」程遠大聲罵道:「早不該聽松木的話,給你喝什麼符水,喝毒藥毒死你三世冤魂差不多。」

「原來你最近對我好,都是有用意的。」杜幽蘭冷哼了一聲,轉對老唐說:「你以為我會依戀這種男人,我恨不得他死。讓我去提錢,把它提個精光。」

「不,不。」老唐沉吟了一會:「我還是不相信你,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

「我呢?師父。」通仔問。

「廢話,當然是看管住假仙,我會幫你帶吃的上來。」

「我要安...」假仙開始吵嚷。

「去。」老唐吩咐通仔:「帶他到臥房讓他吸個過癮。死了最好,反正以後不會跟他合作了。」

杜幽蘭帶著程遠的身份證、圖章和存摺,被老唐挾著出門了。二本存摺各有十八萬及六萬元存款,提二十萬所剩也不多了。

老唐十分謹慎,要她騎摩托車,他則在後座環抱住她的腰,防她亂來。到了銀行門口,看見有警察把守,他壓低聲音在她身旁說:「聽好,我無心害你,希望你也別害我。你快去把錢提出來,我放你自由,再也不用跟著那雜碎了。」

他放阿蘭進入銀行去了,自己則在外邊候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愈發忐忑,看那警察時不時地出現在門口,他有一股加油逃跑的衝動。似經過一年那麼長久的時間,總算見到阿蘭提了個紙袋從銀行內出來,他懸在喉頭的心方才放下。

「好女孩。」老唐讚道:「走,到第二家去,把錢全部提光,剩下的那四萬,我送給你。」

「我不要。」她斷然說:「我要走,你剛才不是說肯放我走。」

老唐未接腔,還是讓她騎車,在後面抱住了她。從第二家銀行順利地提完款後,老唐環抱她腰的手不老實地往上挪移了,壓住她的乳房。她沒有反抗,只是專注地騎車。

「丫頭,跟著我好不好?」老唐在她身旁說:「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絕不像程遠那狗娘養的只會欺負你。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只要你點頭,我們連家都不要回,直接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返回你老家過日子,如何?」

你瞧!這不要臉的老傢伙心機多重?起初他徒兒想打阿蘭的主意,他以江湖道義罵他一頓,之後,阿蘭要幫他們提款,他又以怕她逃跑為理由,便要架她出來,原來是有這麼一堆私心話想向她吐露呢!

可不是我要罵得難聽,在江湖上稱這種人為「老屄養的」。滿嘴江湖道義、倫理的老唐,原形畢露在最後這節骨眼上。

回到家附近那座公園時,她驟然煞住車,老唐立即縮回擱錯位置的那雙魔爪,欣喜地問:「你決定了嗎,好丫頭,就別回去了。」

「不,讓我好好思考一下。」她下了摩托車說。

「好,好。」他輕拍她肩道:「隨你的意。」

杜幽蘭來到她慣常坐的那張椅子上,燃起了菸;地上仍有她早上坐在這兒留下的菸蒂。不過,有幾截不同菸嘴的。高森也是抽菸之人,會不會是他留下的?阿蘭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四百多公里外之人。

「你答應了?我看見你笑了。」老唐在一旁追問。

她未答腔。怎麼又想念起高森了呢?從屏東返回台北之後,面對熱情的程遠,她又重燃起希望,遂將高森從記憶淺處逐漸往深處推移;如果將腦袋中的記憶庫劃分為一層層的櫃子,那麼就是她親手將他從隨手可取的櫃子,挪移至最底層的櫃子 了。這是現實問題,不能怪她,不過她仍深深自責。

當她自以為她終將有一個完美的歸宿時,她只能先看眼前了;最底層的櫃子雖不至於永遠埋藏著,但極少極少再有翻動它的意念了。

現在,她的男人的形象整個地破減,不但是回到了從前的惡劣,甚至更為可怕,使她茫然了。哀莫大於心死,此刻的她完全體會;心死了,其他的還用說嗎?所以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回去或不回去、跟老唐或不跟、生或死,又有什麼差別呢?

唯一值得留念的,或許還是藏在最底層的那個櫃子吧!她自然又主動地重新將它挪移至隨手可取的位置,並且抹拭了上頭的灰塵,教它能保持永恆。此外,她別無慾念;若硬說有,就是想大醉一場。

「我想喝杯酒。」她突然開口了:「不,我想喝很多很多,醉死為止。」

「然後呢?」唐老鴨興奮地問。

「隨便你。」

「好。」他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到哪喝?」

「回家去,喝完就收拾東西上路。」

他們買了一堆酒菜,方才推門進屋就傻了眼。整個形勢丕變。若以歷史學家評斷朝代更迭的眼光來看,未免太快了吧!只能說是歷史的縮影。通仔像一條豬一般被綁在椅子上,嘴裡還塞著一條毛巾,嗯嗯啊啊喚著,而那條他口中的程老狗反而手持菜刀,揚起對著老唐的頭。

「怎麼,怎麼回事?」老唐給嚇呆了,適才要跟阿蘭遠走高飛的邪念全嚇跑了。

「唐老爺,別怕,讓我跟您好好解釋一下。」程遠這會露出了小人的嘴臉:「您這徒兒的毛病又不止您一人曉得。我告訴他,酒櫃裡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是我在國外旅遊時特地帶回來的,他一見到杜康老爺就臣服了,我還勸他,空著肚子少喝一點哩!他偏不聽,酒一下肚便敵友不分啦!我真擔心您太早回來,穿幫了,還好您很配合,直到他醉得差不多了,我才動手捆綁他,可是他又雞毛子亂吼,逼得我只好塞住他的大嘴巴。」

「真是貪杯大嘴巴,不知誤了多少事?」老唐又轉頭對幽蘭說:「你看吧!要是聽了我的話別回來,一點事都沒有。」

「什麼意思?」程遠問。

「哼,你還好意思問?」阿蘭面無表情地道:「你的女人被別人欺負了,你帶綠帽子很好看是不是?」

「難怪這麼久沒回來,他對你怎樣了?」程遠一手扯住老唐臂膀,一把刀架在他頸上問。

「提完錢以後,他坐在我後面,雙手猛抓我的胸部,還要我跟他遠走高飛。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一直拖延時間,在公園內就坐了好久,還買了酒菜,打算萬一你沒擺脫通仔,再上來灌醉他們。」阿蘭仍是面無表情地說。

「有你的,那錢呢?」程遠問。

「在老唐身上。」她答。

他迅速地從老唐身上搜刮走了那筆款子.算算恰是二十萬,遂對阿蘭道:「番婆仔好,就是老實。」

「他要我多提,說送給我跑路我都沒要。」

「你這個賤女人,亂說謊。」這會換老唐罵她了。

「呸!她可是我的好女人。」程遠歡欣道:「老子一頓安公子伺候得精神大振,慢慢再來折磨你們。」

「老唐呢?不綁起來嗎?待會跑掉怎麼辦?」她問。

「當然要。」程遠轉對唐老鴨說:「乖乖給我坐在椅子上,讓你嘗嘗五花大綁的滋味。」

在他菜刀的淫威下,老唐就坐下了,還幫助他拉扯繩子,一副就範的姿熊。

「假仙,拜託你讓我徒弟鬆口氣,把他嘴裡的毛巾拿掉好不好?」老唐在他捆綁之時哀求道。

「不行。」杜幽蘭厲聲道:「苦頭慢慢吃。」

她坐在沙發椅上,將菜饈一一打開,然後開了瓶酒,連杯子都不用就直接灌起來。

「喂喂,別喝醉了。」程遠也在她畔旁坐下:「這兩個傢伙可鬆懈不得,萬一逃脫了會倒大楣,都是小人吶!整起人來可有一套。」

「我們都是小人,誰怕誰?」阿蘭說著又灌了口酒。

程遠顧不了許多亦吃喝起來,瞧他那副饞相,肚子是真的餓了。

「喂,阿蘭。」他補了一口酒道:「剛才他們得勢時,我說的那些話全是謊言,就為了要哄他們,以為我們起內訌的,其實是我在找機會,你明白嗎?」

「我當然知道。」她頻頻飲酒,什麼都不在意地說:「我不會讓他們整你的,老公。」

「知道就好。」程遠開心地笑了:「等這事情過去以後,我再陪你回家鄉一趟。」

他說完這話,仍不忘啐罵松木師那老瞎子一聲。二人喝得愉快,不覺暮色掩至。

不止他們二人,連高森也不知暮之將至。

這一天很奇怪,他才在早晨做了那麼個白日夢,看見了他和阿蘭的最初接觸--也就是在理髮廳內的第一次接觸,不過就在這個下午,他又夢見了和顏如玉的第一次接觸。

那一天,他應邀到霧台村喝酒,請客的那主人家就在如玉她家下邊,隔了一個坡嵌。他喝到一半時,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在那種場合,這是極稀鬆平常而不會有人注意的,但主人的女兒迎上前偏就拉住她,牽她入了席。

高森望著坐在對面的她,忽然酒醒了三分之一;他不知道這是誰家的丫頭,只覺得明亮耀眼。在旁人的介紹下,他有了個概念,抓起酒杯就敬她;她羞答答地略揚了揚杯子,以示矜持,更令他想追求下去。

「烏魯谷,顏如玉是你小妹的同學哩!」有人提醒他:「也算是你妹妹,你不能追她。」

「高大哥我久仰大名了。」顏如玉道。

「為什麼不能追?親上加親呀!」他反駁道。

「你在開玩笑。」如玉笑得像一朵花般綻開。

他興奮起來,藉著酒意起身拉她跳舞;這一舞,就從室內舞到室外。

「大哥,裡面的人在看吶!」如玉偎在他懷中提醒他。

「怕什麼?」他半醉不醉地說:「你未嫁,我未娶,ㄍㄧ梭多不行嗎?」

就為了這一句話,如玉不說話了,隨他邊跳邊牽引地到了學校旁邊。

「這是我母校,也是你的嗎?」他牽著她的手問。

「廢話,他們不是說我是你小妹的同學?」她笑說。

「啊!對呀!」他再牽引她走到升旗台:「我曾在這裡升過旗呢!」

「那我一定見過。」她在回想著一個理著光頭的小學生站在此地升旗的模樣。

一輪明月從那旗竿上直貫而下,恰恰將他們二人罩住了。在這樣月色下,他摟住她親吻了上去。

好一會,她探出舌頭說:「你這動作代表什麼?」

他考慮了一會才道:「我要你。」

跟著,他的動作轉趨激烈,由她的臉頰開始一直往下狂吻,到她胸部時,她遮住了;但他毫不理會地將她的手挪開,繼續吻她的乳頭。

「大哥,不要...不可以...我們...」她喚道。

他未理會,非但用力吸吮她的乳頭,一支手且向她的陰部探去,插入內褲之際,她身體顫抖了一下,似乎想伸手阻擋,卻轉為撕扯他的頭髮。

「啊...哥哥你好壞,你...你在...幹什麼?」她一面浪叫一面高高抬起臀部,顯然是言不由衷,身體不自主地配合著他的動作。

已從阿蘭那兒初嘗禁果的他完全瞭解女人內心的渴望,兩根指頭便努力在她花心內翻攪剪動,浪水立即盈滿了,順著陰道悄然滑落。

他將兩個乳頭都吸吮過一遍後,轉而親吻她的脖子,才一會兒,她便忍受不住地抬起他的頭,嘴像吸盤一般直接吸住他的嘴,緊緊不放,她的舌頭則與他的舌頭像條龍般纏鬥;不僅如此,她的手也探入他的胸膛,捏住他的乳頭,死死掐它,扭轉它,痛得他蹙了眉頭。

他突然反轉她的身體,將她擁入懷中,然後一邊嗅著她的髮香一邊脫她衣物;脫光之後,他玩弄她的陰唇,聽著頭頂上被風吹得啪啪響的旗聲,黑暗中竟感覺是與杜幽蘭在做愛。她不安地扭動下軀,雙手則反轉過去解他的褲帶,鬆脫後猛然伸入內褲,抓住他那具充血的肉棒,緊緊握住它上下篩動起來。

他受到極度刺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她的身體往自己陽具上放,準極了,那小洞穴分毫不差地落在他小弟弟上,一下子吞了它,簡直是連根沒入。

他們二人同時間嗯啊地叫了起來,開始互相摩擦、往復、扭動著,月光下性器官發出的唧唧聲十分清脆。

他雙手繞過她身體交疊地各握住一個乳房,一會輕揉、一會使勁搓、一會又捏乳頭,如此親暱地接觸令她快活極了;仰著頭,雙手抱緊他頸脖,繼續吻他的唇。

這姿勢對她而言挺辛苦的,遂從他的身上滑脫出來,仰躺在地,等待他的君臨。他翻身騎上了她、碩大的「君王」很快地回到了「宮殿」,長驅直入地往復抽動,雙方均在興奮中忘卻了痛苦。

她的背及他的膝均在冰涼堅硬的水泥平台上摩擦,換做平日早受不了了,但這時卻毫無感覺,等到筋疲力盡時,那痛楚才逐漸感覺得出來。

他停住了,一個大翻轉,讓她居於上位,在月光下,靜靜地欣賞她豐滿的上半身軀,甚為愛憐地撫摸著她。二人就這樣互相悲嬿扐微微喘著,等待下一回合的攻勢。

她開始行動了,臀部稍稍一扭動,陰唇便夾住了他陽具,再一下滑便含住了它;接著,她閉起了眼,猛烈搖撼身體,愈來愈快,嘴裡還嘶嘶地址著氣。

「啊...」他差點叫出「阿蘭」來,遂趕快改口:「啊,我受不了...用力,再快一點。」

他抬起頭一口咬住她的乳房,雙手緊緊掐住她兩片屁股肉,在最後時刻,使勁向上一頂,然後停住不動了。

啪啪旗響,月光輕柔,一切皆永恆了。

永恆是假象,包括電話鈴響。

「喂,兄弟。」是何記者的聲音:「我已經在你家樓下,該出發了。」

我答應過要帶你去偷窺高森和顏如玉第一次做愛的情景,剛才我已實踐了諾言;他們在國小的升旗台上做愛,我們則當到學校夜遊,無意中看到好戲的小學生。

你有沒有感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甚至看完後還問我:「他們在幹什麼?好噁心噢!」

我肯定偷窺是一種病態,不過,我偷窺是為了寫小說,而你偷窺則是為了看小說,所以我們都是健康的。

可是,那天晚上阿蘭的行為算不算是病態呢?

她喝完最後一杯酒後,猝然將杯子砸碎,然後捏起一塊碎片,走到通仔面前,扯出他嘴中的布條說:「你,你不是...想要找我嗎?現在就...好好陪陪你...玩一玩。」

「你別亂來喲,番婆。」通仔緊張地嚷著。

「好,好,用勁玩。」喝得亦差不多的程遠高興地拍著手。

在數公里之遙的高森和何姓記者卻是握了手。對方是個大塊頭,留有濃密的鬍子,倒像是道上的大哥。

「快上車,遲了就錯過一場好戲了。」何記者催促他道。

「兄弟們呢?」他跨上車問。

「已經出發啦!」何記者一踩油門飆了出去。

杜幽蘭這回可是真發飆了,她一把扯脫通仔的襯衫,卻突然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胸膛道:「好...結實喲...做起愛來...一一定好好棒啊...」

「嫂子。」原本喝醉了才被捆綁住的通仔,這會完全被嚇醒了:「原諒我,下次不敢了。」

「別怕,乖。」她話才說完,碎玻璃片猛然朝他胸膛上劃去,在雙乳頭上方橫過。

通仔慘叫一聲,血絲立即滲了出來。他痛得急欲掙脫,可惜那大理石椅太重,僅能移動少許。

「假仙,快制止這瘋婆子,待會鬧出人命就玩完了。」老唐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馬上就輪到你了,別急。」程遠對他嘻皮笑臉。

「拿繩子套套套住他的頭頭...他要敢敢動,就勒勒死死他。」阿蘭吩咐程遠。

程遠立即做了兩個繩套,為他師徒二人加上了這「緊箍咒」,他則坐在中間,一手各持繩套的一端。

當阿蘭再從通仔背部縱劃一道口子時.他再欲掙扎。程遠可不客氣地一收繩子,頓時他被勒得不敢動了,只是鼓凸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嘴裡嗯嗯啊啊地。

「拜託,程兄...」另一邊的老唐眼淚都淌下了。

阿蘭像發瘋一般,又在他的腰胸部位亂割一氣,邊嚷著:「殺死你...狗男人...殺死你,殺死你。」

通仔似乎麻木了,一動也不動,但雙胯間滲出了尿液。

何記者一下車立即躲在公園角落尿了一泡,等在一旁的高森卻覺得這公園十分眼熟。

「憋死我了。」何記者出來道:「快去跟他們會合。」

他們二人來到大樓底下,東張西望了一會,何記者就帶著他走到一輛轎車旁,車窗搖了下來,裡邊坐滿了人。

「怎麼進去?在幾樓?」老何連連對駕駛車子的人問。

「八樓。」他回道:「我們會假裝是送掛號信的郵差,一騙開門就闖進去抓人。記住,你們跟在後面,不准照相,還有要堅守那三條原則。」

「兄弟,沒問題。」老何拍拍他肩:「上樓吧!」

在八樓的好戲仍未完結,阿蘭轉移目標了,她走到老唐身前。老唐嚇得手腳亂動;口裡哀求道:「程哥,救救我,救救我...」

「阿蘭,給他死,哈哈...」程遠反對她喊叫。

杜幽蘭卻在此刻突然彎腰抬起茶几上那把菜刀,對著程遠頭上砍去。

「啊...」程遠慘叫一聲。

他轉頭望著持刀的阿蘭,一臉驚嚇,阿蘭也愣住了。看看菜刀,竟未染有血跡,模模糊糊間猛然發現,菜刀原來拿反了,砍在他頭上的是刀背。

程遠也發覺了,回手摸後腦,卻有血跡滲出,他知道那刀背砍中的正是他上次摔下的舊傷。這一下他立即躍起,衝向臥室,但阿蘭也不慢,正持刀擋住他的去路。

「阿蘭,我求求你...」程遠急得淚水直淌:「我是個雜碎,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打你罵你,不把你當人看,而且還聽那老瞎子的鬼話,設計你...這都是我的錯。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殺死你,狗男人,殺死你,殺死你...」阿蘭不斷揮刀不斷喊。

「阿蘭,所謂的一夜夫妻百日恩...」

正在這緊要關頭,門鈴響起,程遠這才警覺,何必一定要往臥室躲,衝出背後的大門豈不更安全?他不再囉嗦,轉身衝到門口,急忙將鎖打開,立即高喊救命,不過,他定伸一瞧,門外卻站著一群陌生人。

高森跟著眾人闖入程家,隨即看見兩個被捆綁住的老少;老的還好,只是頻頻叫道:「救救我...」

那年少的就慘不忍睹了,簡直是渾身浴血,滿面死灰地瞪著天花板,對嗜雜的人聲皆不聞問。

「唐老鴨?是你嗎?」為首的兄弟問老者。

「我是,我是。」老唐高興地喚道:「你們是不是條子?我要自首,快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是,我們當然是。」那兄弟朝大夥扮了個鬼臉,然後笑著對老唐說:「我們會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就算服監我也認了。」老唐回說。

「這傢伙怎麼回事,你砍的嗎?」兄弟指著通仔問程遠。

「不是我,不是,我沒犯罪。」程遠忙辯解:「是我女人砍的。」

「她跑進臥室去了。」老唐補充道,「菜刀還在她手上。」

「很危險。」兄弟對他手下說:「快把門撞開,事情鬧大了不好。」

高森走到浴血青年面前,從未染血的臂膀上發現了裸女刺青,遂問他:「你是通仔是嗎?」

青年未答腔,還是癡癡地望著天花板。

「他就是通仔已經嚇傻了,警察大人,快送醫吧!」老唐插嘴道。

碰碰碰的撞門聲中,何記者問高森:「是不是他?」

高森點點頭。

「他們一撤,立即報警處理,你就了了這件案子。」

「阿蘭...」程遠大聲喚道:「快開門。」

阿蘭?高森狐疑了,正想問程遠一些問題,門已被撞開,眾人衝進去,卻沒見個人影。

通往小陽台的落地窗是開著的,高森走出去,探頭下望;底下圍聚了一些人,中間攤著一堆東西,像是個人形,像是個長髮的女人,像是他青梅竹馬的杜幽蘭。

阿蘭...他的心悸動著。

「快閃,出人命了,條子馬上就會到。」兄弟吩咐眾人:「架唐老鴨走。」

阿蘭...阿蘭...阿蘭...

是高森在呼喚她,還是故鄉那日夜守護著祂子民的霧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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